沈畫樓听表弟講的有道理,便把眼光從那切糕攤子上收了回來,老實的在那里等著沈靜秋上香出來。
就在這時,卻見一只胖乎乎女敕白的小手伸了過來,那小手里拿著用兩塊荷葉裹著的兩塊粘米切糕。兩個小男孩和跟著的丫頭婆子們都愣了,抬頭一瞧,卻見眼前站著個約莫五歲年紀的小姑娘,身穿著一襲女敕黃色的綢衣,頭上梳著兩只小包子似的丫髻,正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直直的看著他們。
瞧見楚元奇和沈畫樓發愣,那小姑娘眉眼一彎笑了,用清清亮亮的聲音說道︰「你們是不是想吃切糕?咱們一起吃吧,這切糕很干淨的,不會鬧肚子。我每次和爹爹娘親來上香,都要買一點。」說著,又把拿著切糕的手往前遞了遞。
此時不說沈楚兩個小男孩愣住了,就連身後跟著的丫頭和婆子也頗為意外,她們沒想到竟會蹦出來一個請兩位小少爺吃糕的小姑娘。那沈府的奴僕們也是見慣了富貴的,見那黃衫小姑娘年紀雖小,但生得卻粉雕玉琢般可愛,那身黃衫卻是用昂貴的綺雲綢做的,衣角和褲角都用金線挑繡著幾朵小小雛菊,就連那小姑娘腳上穿的小繡花鞋也是精致無比,上面繡著幾朵粉藍的繡球花,頂端還墜著一對珠子。
沈家的丫頭和婆子只消這幾眼便知這小姑娘家境非富則貴,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小孩,見自家兩個小少爺明顯是沒反過神兒來,那跟著沈畫樓的周婆子便笑嘻嘻的對那小姑娘道︰「這位小姑娘,你認得我們家兩位小少爺嗎?」。
那黃衫小姑娘搖了搖頭。沈畫樓和楚元奇兩個畢竟是小孩子天性,見有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來跟他倆說話,愣了一會之後,便自動把她劃為了可以一起玩的伙伴之列,沈畫樓沒去接那切糕,卻問道︰「咱們不認識,你為什麼要給我們東西吃?」
那小姑娘聞言咧嘴笑了,「我娘說了,我每天都要做一件好事。我剛才買切糕時,听見你們說想吃又怕不干淨,反正我買了兩塊也吃不了,咱們一起吃不好嗎?」。
沈畫樓听了這話倒不覺得奇怪,因著他有時跟方氏去親戚家里作客,總有跟他年紀相仿的兄弟姐妹們拿著各色好東西跟他一起玩,有好吃的也自是不忘給他留一份兒,在沈家就更是如此。但楚元奇這卻是除了表哥沈畫樓外,第一次遇見主動接近自己並要給他東西吃的同齡小孩兒。饒是平日里楚元奇象個小大人兒一般,但畢竟只是七歲大的孩子,見了有人親近自己心里自然是歡喜的。
那跟著楚元奇的丫頭是沈靜秋院子里的二等丫頭,見兩個小少爺的表情象是對那切糕很感興趣,便笑著對那兩個婆子道︰「媽媽們,雖說大姑娘說不準少爺們亂吃外面的東西,可我瞧著那切糕攤子收拾的很干淨,況且這廟會一個月倒有兩三回,他們這些做吃食的都是常年在這里做買賣的,定然不會弄得客人吃壞了肚子才是,就吃一兩口也沒什麼的。」
那兩個婆子都是出身貧寒,哪里那麼多的窮講究,這會子听了沈靜秋的丫頭發了話,自然樂意賣個人情,便點了頭。沈畫樓和楚元奇便走上前兩步,跟那黃衫小姑娘站在一起,一起分那切糕吃。
正這時,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丫環打扮的女孩子風風火火地分開人群擠了過來,幾步跑到那黃衫小姑娘身邊,呼呼直喘,滿頭冒汗的道︰「我的好小姐,祖宗姑女乃女乃,別嚇書敏了行嗎?我這邊兒給你買糖葫蘆,那邊兒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你人影了,沒把我的魂兒嚇飛了。若是小姐你出了一星半點兒的差錯,或是磕了踫了,我怎麼跟老爺夫人交待呢?」
那丫環一邊說一邊拉著那小姑娘前前後後細細打量了一番,見人好好兒的,這才放下心來。那小姑娘笑著拉著那丫環的手,仰著頭笑道︰「書敏,你別怕,我們在這里吃糕呢。爹爹和娘親每次上香都要羅羅嗦嗦好長時間,我不是悶得慌嘛。來,你也吃一口。」
那叫書敏的丫環被那小姑娘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她家小姐這大咧咧的性子不知道像誰?只要她看的順眼了,就沒有不敢搭話的人兒。這不,就這麼眼瞅不見的功夫,她家小姐便又跟兩個陌生的小家伙攀上了交情,而且瞧那兩個小男孩身邊跟著丫頭婆子,兩個小人兒通身的衣著打扮和舉止也不是一般百姓的子弟。橫豎也是閑著,書敏便站在自家小姐身邊,跟沈家的丫頭婆子隨口搭腔了幾句,無非是這廟會如何如何熱鬧,又說那永定寺的香火怎樣的靈驗。
兩家人都各自在廟門口等著自家主人,就在這里,也不知打哪兒又來了一個穿著華麗的小男孩,那孩子也是六七歲年紀,手里拿著一包炒松仁兒邊吃邊往廟門兒里走,身後還跟著個僕人。誰知那小男孩經過楚元奇他們三人身邊時,因他個子小腿兒又短,再加上東張西望的沒有注意腳下,卻被那門檻絆倒,一下子摔在那里。滿手里的炒松子兒滾落了一地。那小男孩張嘴便大哭起來,嘴里娘啊爹的亂叫。
楚元奇就站在那摔倒的小男孩旁邊,見他摔倒了,想起平日里娘的教導,伸手彎腰便想去扶人。可他手還沒有踫到那小男孩的衣裳,卻被那跟著小男孩的僕人一擠到了一邊,還大喝道︰「讓開讓開,少爺你沒事吧?」
那摔倒的小男孩被僕人扶起來,上上下下給他拍著身上的灰土。那小男孩這一跤摔得本就狼狽,再看看四周有許多人都往他這里看過來,他雖是個小孩子也覺得怪丟臉的,索性仰著頭大聲嚎啕起來。
沈畫樓和楚元奇兩個瞧著那小男孩哭得一行鼻涕兩行眼淚的,心里卻有些瞧不上他。他們兩個平時在沈府里花園子玩時,也有不小心摔跤磕踫的時候,卻是從來沒哭過的。心想不過是摔那麼一下子,又沒有斷胳膊斷腿兒的,他們又不是女孩子家,而是將來要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哪里能丟這個份兒?
兩個人盡管在心里月復誹著,雖是沒有張口說出來,但是畢竟是小孩子心性做不得假,那臉上便帶出了幾分蔑視來了。那摔了跤的小男孩平日里在家里也是被眼珠子似的捧在手心兒里的主兒,向來都只有他笑話別人的份兒,何嘗被別人這樣笑過?他在家里素來是個小霸王,此時便恨上了沈畫樓和楚元奇幾人,他眼珠一轉,一步躥到離他最近的楚元奇面前,伸手指著他便嚷道︰「是他!就是他絆倒我的!」
那僕人奉了夫人的命令照顧小少爺,誰想竟一個眼不見兒讓這小主子摔了,夫人素來是個極厲害的,等會兒瞧著小少爺這個模樣,還不得剝了自己的皮?這會子听見自家小主子指認楚元奇是推他摔倒的元凶,那僕人卻是心里一松。其實他就跟在自家小少爺身後不遠處,哪里會不知道他是自己絆到了門檻摔的?只是他害怕挨夫人的板子,便樂得順著小主子的話頭兒去說。
不過,這僕人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他瞧著被自家小主子指認的楚元奇穿著不似普通平民家的孩子,而且對方也是有丫頭婆子陪著的,想來也是富戶家的子弟。他方才想要出口的粗話便吞了回去,轉而冷著臉對楚元奇道︰「你這小子怎麼回事?為何絆倒我家小少爺,害他摔了一跤?還不趕快跟我家小少爺賠禮。」
他這話一出口,不僅楚元奇和沈畫樓兩個的小臉變青了,就連跟著的沈家的丫頭婆子也不樂意了,她們又不是瞎眼的,怎麼會沒看見是那小孩子自己摔的,于是那丫頭和婆子便反駁了那僕人。那小男孩既是一口咬定就是楚元奇絆倒了他,而他的僕人又怕沾包兒巴不得小少爺咬緊了口風,兩家便打起了嘴仗來,一時間是互不相讓。
這趕廟會的日子本來就是熱鬧非常的,這里一吵嚷便引來了無數看熱鬧兒的百姓來。不一會兒功夫,這廟門口便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眾人看了一會兒,才明白原來這場紛爭是由個小孩子摔倒了引起來的,只是如今除了這幾個小孩子,吵嘴的都是各自身邊帶著的奴僕,兩邊兒正經的大人卻不在這里,想著早晚這兩家的大人得來尋孩子,到時怕是主子打起架來才好看。因此看熱鬧的人竟是越聚越多。
兩家里正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楚元奇和沈畫樓也對那個信口胡謅的小男孩怒目而視,若不是想著惹了事怕是以後別想再出來玩,他們早就上前揍那個撒謊的壞小孩了。那小男孩年紀雖小,但卻一身居高臨下的高傲派頭,斜著眼楮瞧著楚元奇和沈畫樓,打定主意就是賴定他們了。
就在那小男孩得意洋洋之時,突然見對面沖過來一個女敕黃色的身影,接著一股大力就推上了他的肩膀,他一個站立不穩,一就坐在了地上,就見面前一個和自己年紀仿佛的小女孩指著他的鼻子道︰「你是壞孩子。你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