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被掌櫃的一句話給說懵了,什麼喬家?她根本就沒听說過,怎麼就牽扯到配不配得上的問題了?便追著掌櫃的問起來。
那掌櫃的也是二兩小酒上頭,便將自己頭半個月去京城與主子送客棧進項時遇見喬家人的事兒說了。卻原來是那喬安半年前參加科舉竟中了進士,雖不是前三甲,卻也榜屬中流,那喬家老太太感嘆祖墳冒青煙兒的同時,便覺著自家猛然間地位提升了,自家孫兒儼然成了有功名在身的人,將來定是為官做宦意氣風發青雲直上的,頓時便感覺輕飄飄起來。
偏這喬安中了進士後,那往日里嫌喬家翻不起身的遠房七大姑八大姨的各家親戚,便似蜜蜂采蜜似的一窩蜂涌了來,做那錦上添花之態。喬老太太見親戚們各自帶著禮物上門兒,便也不計較往日的嫌隙,擺出一副皇封誥命似的款兒來由著那些人在耳邊奉承。
老太太听眾人將自家孫兒夸的天上少有地上難尋,更覺得臉上增光,加之這些親戚里外家里有那未出嫁的姑娘的,便三天兩頭到喬老太太跟前吹風兒。喬老太太如今的心氣兒可不比以前了,覺得尋常姑娘豈能配得上她的進士孫兒,最起碼也得做官為宦家的女兒才可匹配。這樣一想,便覺得先前去說和的包家的女兒也配不過自家孫兒了。
頭前兒,喬老太太是看中了包家的財勢,那會兒子自家孫兒還是個身無功名的白丁,自然也不挑那商家的女兒,可如今不同了,自家孫兒將來是要步步高升做大官的,豈能娶一個商戶之女損了身份?看來還是尋一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婚配方可。
喬老太太慶幸先前沒有把這親事說死,也沒有交換庚帖為證,如今撤梯子簡直是易如反掌。便親去了包府與包老太太繞了個大彎說明了不想做親的意思。
彼時,包老太太大怒,摔了茶盅果盤,怒斥喬家老太太戲耍自家,拿自家寶貝孫女的婚事做消遣,命一眾僕役將喬家一行人轟了出去,喬家老太太也怒言自此不與包府來往。喬家老太太被轟出來心里憋著一口氣,出去後四處讓家人散步謠言,只說京城首富家的閨女十幾年野在外頭,如同野人一般,毫無女子的賢良淑德,還妄想做官兒太太,簡直是痴人說夢。
這話起先還是在喬家親戚間的小圈子里說,後來便散播到外面,外面人兒听說這謠言的主角是京城富豪家的千金小姐,那些嫉富的,愛看熱鬧的,唯孔天下不亂的便爭相傳講,不下幾天功夫便傳得有鼻子有眼兒,連包府里也知道了,把包老太太氣得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如意彼時听了又氣又惱,氣得是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居然被議婚了一把,連對方長得是圓是扁也不清楚;惱的是這喬家自說自話出爾反爾,還敢惡人先告狀四處編排她,搞得她人還未回京城,野丫頭的臭名倒是半個京城皆知了。
于是,包大小姐也火了,把這個勢利眼兒的喬家記上了。恨不得快馬加鞭趕回家,親自會會這誹謗自己的喬家是何等三頭六臂。
此時,司馬季晨見小師妹听見喬家二字,便眼楮冒火恨恨的啃著包子,一副恨不得提馬鞭抽人的模樣,倒覺得好笑,撲哧一聲樂出來︰「瞧你,哪里是啃包子,倒象是啃那姓喬的肉呢。」
如意哼了一聲,啃了兩口包子,方冷笑道︰「他們喬家做事兒太欺人。要說來這事兒本沒什麼,不過是兩個老太太在一起想議親罷了,也沒有過了庚帖下了文定,不過就是嘴里一說有那麼個想法兒罷了,那喬家就算是反悔,不過上門好生跟我祖母說一聲就罷了,我祖母生氣趕了他們去也在情理之中,他們就四處造謠生事,把我編排的那樣不堪。怕是沒見過我的人真以為我是紅眼楮綠眉毛的怪物了,否則哪里會小小年紀就送到外面,不在家里面養著?瞧瞧,編得還有頭有尾的,真是難為他喬家了…」
司馬季晨聞言笑道︰「瞧你在谷里時整天嘻嘻哈哈的,野馬駒子似的,還真以為你的性子是那雲淡風清看得開事兒的,誰知這還沒到京城呢,這脾氣怎麼就先火爆起來了?你小心你那心病,雖說這些年養得好了九成,也要小心莫要太動氣了,若犯了病還是你自己遭罪。」
如意也不答話,她跟著師父學醫多年,自然知道心浮氣燥對心神有害,便只淡笑了笑,依舊啃她的包子,暫時把那喬家的事情按下了。
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雲層聚攏了過來,那茶棚旁邊剛綠了梢兒的柳條跟著風搖擺了起來。那伙計瞅空看了眼天,說道︰「喲,這天兒看著是要下雨呢,還是場急雨。」
他話音兒剛落,果然空中便落下絲絲縷縷的雨絲,一會兒功夫越下越大了起來。所幸這茶棚上面支著厚厚的隔雨的油布,倒是挺好的一個避雨的地兒。
此時,官道來來往往的人不少,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淋頭澆下,好多趕路的都跑到了這間茶棚下來避雨,不一會功夫,便把個不算大的茶棚子塞了個滿滿當當。這些避雨的人既來了人家茶棚里避雨,自然不好意思就白呆著,都找了位子坐下來要些熱茶來喝。那沒尋著位子站著的,也都跟伙計買了幾個大包子來吃,這茶棚生意一時間倒紅火了起來。
如意見這雨來勢凶猛,怕是一時半會兒走不得,雖然回家心切,但只得暫時在這茶棚呆到雨停了再走,好在方才吃了兩個熱騰騰的肉包在肚里,雖現在外面雨大風急,身上倒是暖呼呼的不怎麼冷。
她見司馬季晨兀自與那桌上熟食做斗爭,顧不上與自己說話,覺得無聊便往茶棚外面風雨中的官道上看去。卻見官道上由遠至近隱約有三匹快馬奔來,到了茶棚下面道邊停了下來,頓了一頓之後徑直朝茶棚這里來。想是這三位騎馬的人也是要來茶棚里避雨的。
那茶棚的伙計招待了這一大幫子俱都是避雨的客人,自然駕輕就熟,早站在茶棚門口等著招呼那三位騎馬的客人進來。伴著紛亂的馬蹄聲響,那三位騎馬的客人在茶棚前下馬,卻並沒有馬上進得茶棚,如意眼尖的看到那尚在馬上的一個青衣男子背後竟伏著一個人,那先下馬的兩人幫著把那趴伏在青衣男子身上的人抱下馬來,這才與那青衣男子一起進來茶棚避雨。
大雨嘩嘩聲中,那三個男子將那昏迷不醒的年輕人抬進來,讓那伙計給在一邊騰出一片干爽的地方,將那人輕手輕腳放在地上,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紫衣漢子從懷里掏出一把錢來給那伙計,讓他給燒些姜湯來。
此時,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三人抬進來的這昏迷不醒的年輕人是個病人,那茶棚的老板也是個熱心腸的,瞧著那昏迷的年輕人不過十七八歲年紀,臉色青白嘴唇泛烏,看樣子病得不輕,他方才見下雨來了許多避雨的客人,便早切了兩個老姜放在灶上熬了一鍋姜湯,此時姜湯已滾沸,便讓客人拿著碗來自行取勝。
他讓伙計親送了幾碗到那幾個青年男子面前,跟著過來卻是退回了那紫衣漢子方才給的一把散錢,只說道︰「幾碗姜湯不值什麼,客官這錢還是收著,下次若是趕路路過老頭子的茶棚,進來喝碗茶水便是了。」
那紫衣漢子見老板說得真誠,也爽快的收了,只沖那老板拱了拱如斗般的拳頭,道︰「多謝老人家了,日後必將報答。」
那茶棚老板也不多話,只擺了擺手仍回灶台前弄包子去了。此時半空中一個響雷滾過,那躺在地上昏迷著的病人忽然申吟了一聲,那三人趕忙湊過去看,卻見那病人卻是迷迷糊糊的似醒了過來,但表情卻是非常痛苦,想來是極力忍著身體的疼痛。
那紫衣漢子瞧了瞧同伴痛苦的表情,轉頭低聲向旁邊的藍衣青年問道︰「不是說讓他快馬進城先去找大夫去的嗎?怎麼這會兒子還不見將人帶來,莫不是出了事兒?」
被問到的藍衣青年搖搖頭皺著眉,只不說話,眼楮看向對面坐著的那青衣男子。
如意坐的位置就正斜對著這三位,正跟那位青衣男子對個正臉,橫豎她是閑著無聊,便暗地打量起這幾人來。那紫衣大漢和藍衣青年都是背對著她,只那青衣男子讓她瞧了個清楚。說瞧得清楚倒也不太貼切,只因那青年臉上蓄著一把絡腮胡子,將整張臉擋了大半,如意只瞧見他高挺的鼻子,和一對深遂的眼楮,再加上兩道濃黑的劍眉。
從那男子臉上沒有被胡子遮住的面孔看來,這位應當是位年輕人,可是這麼一大把胡子卻生生的把一個英俊郎君弄成了一個極具滄桑感的大叔,這令一向對美麗的事物有著異常關注度的包大小姐不禁要扼腕嘆息一把。
跟著師父和兩個師兄在谷里呆久了,很少能見到外面的人,雖然兩個師兄是風格各異的俊男,可是欣賞美麗也是需要距離的,天天呆在一起看上個十來年,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有視覺疲勞的時候。
包大小姐這愛欣賞美人俊男的眼光生生是讓她師父給教出來的,師父從小便跟她說,一切美麗的事物都是上天賜給人們最好的禮物,應當懷著贊美的眼光去欣賞。
所以此時包大小姐發現一個美麗生物卻被一篷大胡子給毀了,她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許是她的眼光太過直接,那位大胡子青年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抬頭眼光便往這邊射過來,正正跟如意的眼光踫了個頭。
如意忽然想起師父曾經說過的,欣賞美人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欣賞美男就要低調加小心,若是不小心被人發現,怕是會背上花痴加輕浮的臭名。雖然在如意的心里欣賞美女和美男和欣賞一枝盛開的花朵並沒什麼不同,可是她好歹也知道人言可畏的重要性,于是把師父的話牢牢的記在心里。
剛才被這大胡子青年抓了包,如意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若是讓她家里人知道她盯著一個大男人看了半天,只為了琢磨人家掩藏在大胡子下面的嘴是什麼樣子的,怕是會昏過去吧?
咳咳...如意故作沒事兒的輕咳兩聲掩飾了被發現的尷尬,轉開了頭喝茶水。卻听見身邊的司馬季晨壓低了聲音道︰「別看了,那些人不是普通老百姓,瞧著象是軍營里出來的,你別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