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畫樓瞧她笑得眉眼彎彎十分歡快的樣子,剎時間覺得自己也被感染了這愉快的情緒,也溫柔笑說道︰「自然是不同的。這茶道一途若細論起來講究頗多,光說這煮茶之水便有清、活、輕、甘、洌五件之說。這清便要澄之無垢、撓之不濁;活便是活水之意;輕要質地輕,浮于,水味要清冷;甘是說水含入口中要有甜美感,無咸苦澀等異味,洌便是口中水有清涼感。」
如意苦笑道︰「喝個茶這麼多講究啊?難怪爹爹總說我喝茶象牛飲,不把好茶給我,原來是怕我糟蹋了這好東西?」
沈畫樓見她說牛飲二字,又笑了︰「姑娘喝茶想是為了解渴,是為喝;有些人弄了好茶來是為了品,這其間倒是差別挺大的。只姑娘今日弄來這梅花雪烹茶倒是件風雅樂事,這梅花雪水可不易得,不知在下能否叨擾一杯?」
如意痛快道︰「當然可以,不過幾杯茶而已。我見你方才談茶似乎很懂行似的,突然想起我原來喝過一種野茶,味還好,但名字卻是很好听,叫做相思茶。你可喝過?」
她見沈畫樓搖頭,便接下去道︰「那相思茶原是山上一種野生的觀音子做的藤茶,那觀音子又名相思豆,紅豆,用它制出的藤茶甘甜可口,生津止渴,還有清熱解毒、清音潤喉等功效,只是咱們這里出產甚少,我也不過喝過一陣罷了。」
沈畫樓瞧著她溫聲道︰「嗯,相思茶...這名字確是好听,梅花雪煮相思茶,光听名字也覺得美得很,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嘗試一下…」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包辰麟和沈少庭兩個疾步從湖邊飛跑過來,連手中風箏也顧不上了,那沈少庭快步到他大哥面前,喘著氣急道︰「大哥,那邊有人好象突然犯了病,實在嚇人。」說著,回頭指向剛才他們放風箏的湖邊。
如意和沈畫樓也不知那里出了什麼事,都站起身來往那里看去,卻見一群人正圍做一堆大呼小叫,因視線被阻擋,他二人也瞧不出什麼來,只听那人堆里有個男子刺耳的尖叫聲︰「公子,公子...」
許是多年跟著師父學醫的緣故,听到有病人,如意便下意識的想過去瞧瞧狀況,可她的腳還沒邁出半步,卻見身邊的沈畫樓早已快步跑到人群之處,如意一愣,急忙跟了過去。
沈畫樓擠到人群里開了一條通路,如意跟在他後面擠過去,就見湖邊的草地上躺著一個年輕男子,衣衫華貴腰間玉帶縈繞,顯然不是普通百姓,此時這個男子滿面赤紅,唇色雪白,修長的身體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抽搐,兩只眼楮上翻露出白白的眼仁兒來,猛一看去確有幾分嚇人。
如意馬上就明白這人是犯了癲癇病的初期癥狀,好在這人還沒有口吐白沫,牙關閉合,否則更是麻煩。在那病人身邊呼喊的看樣子是這人的僕人,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想是頭一次見到主人發作,嚇得兩腿都軟了,硬著頭皮跪在主人身邊,大聲哭嚎。
包辰麟和沈少庭兩個男孩子想是畢生第一次見到犯了癲癇病的人,嚇得臉色發白,老老實實貼在各自的兄姐身邊,半句話說不出來。周圍圍觀的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看熱鬧兒的也不少,就是沒有伸手幫忙的。
沈畫樓皺緊了眉頭幾步上前,拍了拍那仍自哭得入味兒的小伙子,道︰「他身上帶著藥嗎?」。
那小伙子這才醒過神兒來,愣了愣又接著哭出來︰「沒有...小的以前從不知道公子他有病...公子在家時從未犯過,想來...想來公子自己也不知道...若是公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活不了啦...」
這小伙子想著若是公子死在外面兒,他還不得被老爺和夫人千刀萬剮,想到此哭得更大聲了。
如意讓他哭得煩燥極了,跨前兩步一把將那小伙子推到一邊兒,沉著臉兒罵道︰「嚎什麼喪呢?他還沒死呢,要不你就滾一邊兒去,要不就幫我把你家主子救過來,兩條路你自己挑!」
說著,也不顧周圍眾人驚異的臉色,當機立斷的蹲子,朝沈畫樓道︰「沈公子,來搭把手。」
沈畫樓見她這舉動象是懂醫的,心里不禁詫異,只這時救人如救火,也管不得許多,當即上前按著如意的吩咐幫著將那病人的身體拉直扯平,就見如意從懷里掏出一個絹帕卷成卷,捏著那病人的下巴逼他張開嘴,將布卷直接墊在他上下牙齒之間,然後將他的頭轉向另一邊,然後抬頭掃了圍觀的眾人一眼,冷聲道︰「不相干的人走開些,你們這樣堵得密不透風的,是想悶死他嗎?」。
圍觀的眾人皆是一愣,那病人的小廝猛然間開了竅,一個高兒蹦起來去驅散圍觀的人群,口里直嚷著︰「各位行行好,散開些,讓這位姑娘救治我家公子,多謝各位了...」
這小伙子連說帶推搡扒拉,幾下便將圍觀的人群扒出一塊大口子,如意便指著他扔給他一塊金珠才遞過來的帕子,道︰「你去湖邊把這帕子打濕,若見你主子嘴邊有嘔吐物便給他及時擦去,」說完,轉向身邊另一側的沈畫樓,毫不客氣的直接命令道︰「你托住他下頜,別讓他堵塞了氣道。」
沈畫樓也不吭聲,按照如意的吩咐做了。如意見安排停當,又見玉串已經從隨行的馬車里取來她針灸用的皮褡子,便接過取出根銀針,讓那小伙子將病人的鞋子月兌了,向他的人中、合谷、足三里、涌泉幾個穴道一一刺了下去。
一段時間過去,那人抽搐的身體慢慢緩了下來,最終慢慢的平復。很快的,那病人虛弱的睜開了眼楮。如意這才取出銀針,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冷冷看著那人,也不說話。只那神情象是很不高興。
那小伙子興奮的撲上去大叫︰「公子,老天保佑,你沒事了,嚇死奴才了。」
如意心里暗罵,什麼老天保佑,若不是遇上姑娘我,怕你都死了一個來回了。想到這里,不由從嗓里冷哼一聲,帶著萬分不屑和不滿。
那小伙子恍然大悟,急忙沖如意連連道謝,就差跪在地上給她磕頭燒香了。圍觀的眾人見這姑娘真的治住了病人的癲癇,再看如意的眼神兒倒象是帶了些崇敬的,見她冷冷的不理人,有人便心想莫不是這姑娘救了人想要謝禮,想想也是,一條命換些銀錢謝禮也不為過不是?
誰知如意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仍舊是淡淡的理也不理,一對亮閃閃的眼楮只是瞧著那兀自半支撐著身子坐在地上喘息的病患男子。
那男子直著嗓子喘了半天覺得略好些,他方才突然發病卻是自己始料未及的,記憶里這病只小時候犯過一次,那次雖緩過來了,但差點兒把他爹娘的魂兒都給嚇沒了,從那之後,他一直注意保養著至今未犯過,誰知方才只是服食了一點那東西,就引得犯了病,令他後悔不及。
他方才雖身體抽搐,口不能言,但是意識卻是清醒的,他知道是面前這個美貌姑娘出手救了自己,否則怕是他要到奈河橋走一遭了。可是這姑娘救了她之後的反映倒是奇怪,好象是挺生氣的模樣,倒是讓他覺得怪異了。
他揉著仍有些麻痹的腿腳,卻抬著頭對著冷冷望下來的如意誠懇道︰「這位姑娘的救治之恩我賈長生銘記于心,還請姑娘告知在下府上住在何處,明日在下必將登門道謝。」說完,還眯著招桃花的丹鳳眼朝如意微微一笑。
賈長生天生長了一張討女人喜歡的小白臉兒,肌膚細膩光滑,一對桃花眼兒灼灼生輝,高鼻梁薄嘴唇兒,端地是個俊俏郎君。京城的名妓紅頭牌嬈嬈姑娘曾陪過賈長生那一般狐朋狗友一場酒宴,對他這一對桃花眼印象深刻,許久之後跟人說過‘妾身曾醉于賈公子的一雙眼波里,至今未曾醒來。’這句話令賈長生在青樓紅粉胭脂堆里名聲大振,著實讓他得意了一陣子。
可是現下這對有著渺渺眼波的桃花眼失去了作用,就見如意沉著快滴出水兒的俏臉對賈長生引以為傲的小白臉子視而不見,反而是對著剛清醒過來的賈長生鄙視的斜了一眼,指著他衣襟上一抹灰色粉末冷笑道︰「你之前是服食過五石散罷?早知道我就不救你,讓你自生自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