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上,如意便和程氏住在了蘇府。由著幾個丫頭把她當布偶似的擺弄了好久,終于衣裙配首飾,首飾配妝容,所有的一切都讓她們滿意了之後,才放了她去睡覺。
第二日一早,幾個丫頭又小麻雀似的唧唧喳喳把她吵醒,送到蘇玉致的房里一起上妝打扮。如意本以為玉致表姐還沒有起來,誰知到了那里一瞧,她的表姐早已經坐在那里由春柳給她梳了一個漂亮的回心髻,她的大丫頭春芍和碧雲正捧著妝盒在那里听使喚。
蘇玉致瞧見她走了進來,便笑道︰「妹妹,你這個丫頭的手真巧,梳起頭來又快又好,你快來,想想梳個什麼頭發好?」
如意苦著臉坐在一邊,瞧著她道︰「姐姐,我不過是想去看看公主辦的宴會是個什麼樣子,說穿了不過是個陪客,我又不是主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沒用。倒是姐姐如今是三皇子未過門兒的妃子,好生打扮下倒說得過去。我這妝容和首飾能不能簡單些,不過是看兩眼熱鬧罷了,要不要這麼刻意啊?」
蘇玉致雖只與如意相處了一天功夫,卻也看出這個表妹內里性子實是大咧咧的,她也不點破簪花宴的秘密,免得她別扭不去反而不美,便笑著說道︰「妹妹且听我說。那安平公主舉行的賞花宴也是咱們京城里的一項盛事,並不是隨意哪一家的小姐都能收著這帖子的,能受到這邀請的除了朝中重臣的家眷外就是當地有名的富紳千金。到了明日她們哪一個不是花枝招展。有多少小姐為了今日之會,前三五日就開始餓著了,只盼著身量更縴細些,穿衣衫好看;還有那天不亮就開始起來進食的,只為了到了宴會上不餓著。」
如意听到這里卻有些疑惑,「怎麼,公主舉行的宴會居然不讓人家吃飽嗎?」。
蘇玉致笑起來,她身邊的春芍便笑著替主子解釋道︰「表小姐不知道,那些小姐們到了宴會上若是多吃了一口,就怕被人取笑是餓死鬼投胎,所以寧可在家里早些吃飽了,到了宴會上才能撐著不餓。您和我們姑娘都是省心的,這穿著打扮在那些人里面並不太出挑,您今日去了宴會上就知道了,那些小姐們的妝化得才叫艷麗無比呢。」
如意听得汗都快下來了,原來參加那樣的盛宴也不是件容易事兒,竟然連飯都吃不飽呢。正想問蘇玉致她倆可要提前吃上許多飯食墊底,就見外面早有小丫頭端上來兩碗冰糖燕窩羹,並四盤精細小點。
蘇玉致讓春柳梳完了頭,又配了一整套赤金瓖綠寶石的頭面,對鏡照了照確實完美無缺,這才瞧見如意一臉小心謹慎的瞧著自己,當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吃吧,咱們不用學她們那樣小心,宴上會有許多點心飯食擺放在那里,可以自便取用。只是不能喝太多水,免得到人家府里去遍地里找茅廁可不太雅致。」說的滿屋子的人都笑了。
如意捧起那碗燕窩羹左瞧右瞧,嘆了口氣。春芍偏瞧見了,知道這位表小姐性子極隨和,也是個愛笑愛鬧的,便笑問道︰「表小姐嘆的什麼氣?」
如意苦著臉道︰「我是瞧你們家的碗太小了,這碗燕窩羹不夠我舀兩勺的,看來我得在點心上找補找補了。」說完,伸勺子到那燕窩羹里,果然兩勺就見了底。
蘇玉致在她對面坐著,被她逗得一笑,手里碗差點失手打翻,忍著笑道︰「不是舍不得給你吃,只是怕這連湯帶水兒的東西吃多了便要多跑兩次茅廁,在自己家里也罷了,在人家公主的別院里四處找茅廁,怕是連美人也被燻得不美了。你若是怕餓就多吃些點心墊墊,等回來了我讓人炖上一鍋燕窩羹隨你喝多少我也不管的。」
如意聞言搖了搖頭,伸手拿過一塊豆沙餡兒的梅花餅慢慢邊吃邊道︰「算了罷,點心也少吃些得好。若是到時吃多了要大解,那可真是佔住了人家的茅廁不撒手了。」
眾人又是一通笑,姐妹兩個對著吃了兩塊點心,便各自讓丫頭好生梳妝打扮起來。
蘇玉致那里已梳好了頭發,只換了衣裳施了脂粉便可,如意這邊卻被金珠和玉串兩個按在妝台前坐好,任春柳給自己盤好了雲髻,插好了珍珠釵和金步搖,又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淡絳色春衫,煙紫色的綺羅裙,這一裝飾之下立即平添了三分艷色。
蘇玉致眼里閃過一絲欣賞和喜歡,點頭笑道︰「表妹果然天生麗質,未曾濃妝就已有這樣的風姿,你這容貌不要說在咱們兩家親戚里是獨一份兒的,就是今兒到了那賞花宴上,怕也是難有人能及得上的。」
金珠也接口幫腔道︰「表小姐說得很是,我們姑娘平日里根本不擦胭脂不抹粉兒的,今日這妝容已經很淡了還被她嫌呢。我們手上學的這點子妝容上的功夫,遇上我們姑娘可都沒用武之地了呢。」
「姐姐听見沒有?非把弄成個妖精,她們才滿意呢。」
蘇玉致听了輕笑,金珠玉串幾個只當沒听見,春柳好脾氣的笑嘻嘻的仍舊在如意雪白的腕上套了一對羊脂玉的鐲子。
兩個人出門前到前邊周氏和程氏那里走了一趟。周氏便叮囑女兒一定要照看好表妹,而程氏便吩咐如意事事要听表姐的話,不要在人家宴會上隨便亂走,更不要亂說話,亂插嘴。姐妹兩個一一應下了,便帶了春芍和碧雲兩個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蘇府的馬車,往南郊的青鵠山莊駛去。
安平公主的莊子是陪嫁時皇上贈與的,就坐落在京城南郊十多里外的山下。如意一行的馬車駛到南城門時就發現了平日里井然有序的城門口竟一溜停了十幾輛華麗的馬車,如意稍加一想就明白了,想來這些豪華馬車里坐的都是今日要參加那賞花宴的小姐們罷?果然出了城門,那些馬車駛去的路線和自家一樣,都是往青鵠山莊去的。
如意在馬車里晃蕩了許久,這出了城便野了心,大膽的撩起自己這邊車廂的簾子往外伸頭去瞧郊外風景,誰知她剛探出頭去,就感到一陣疾風從旁邊呼的一聲,掃的她鬢邊的發絲都飛揚起來,定晴看時卻原來是一人騎著匹白馬在馬車旁飛弛而過,帶起了一路煙塵。
那馬上之人深青色衣袂翻飛,騎在馬上的背影修長筆直,忽然讓如意想起了戲文里頭說的‘來去如風,青衣如松,豈不是就是這樣模樣的?
那馬上之人早已經看到路中間的馬車了,起先他是沒想到好端端的會從馬車簾里鑽出一顆腦袋來,倒嚇了他一跳,幸虧自己的馬是匹上過戰場的好馬,不曾受驚,否則怕是要出亂子。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就下意識的回頭往馬車這里瞧了一眼,就見那鑽出顆腦袋的女子正好也在瞧著他,恰恰的四目相對了。
馬上青年頓時就怔了一怔,倒不是全然為了驚艷的緣故,當然這女子的相貌是很美的,並非那種輕羅小扇撲流螢的溫婉,也不是春風拂檻露華濃的美艷,而是有幾分沉香亭北倚闌干的雍容大氣。因為她就那樣大咧咧直直的看過來,一點沒有掩飾的意思,看得那樣的自然和理直氣壯。
不僅如此,他發現這張美麗的臉孔竟然是見過的,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就見那車里的女子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把頭縮回去了。他只來得及看到她右邊鬢上金步搖的流蘇閃了一道霞光,便倏的不見了。
馬上青年皺了皺英挺的劍眉,猜想著這個女子竟在此時出現,莫非也是來參加簪花宴的?想到這簪花宴背後是相親宴的本質,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蘇玉致和如意的馬車到了青鵠山莊外的時候,毫不意外的瞧見山莊的大門口幾乎被豪華的馬車和轎子擠滿了。她們的馬車離著大門還有一段距離就已經過不去了,車夫只好請她們下來走過去。好在蘇玉致對這種人滿為患的情形早在預料之中,便和如意兩個下了馬車步行前進。
如意瞧著道路兩旁的樹下栓著許多百里挑一的好馬,一些青年男子或兩個一雙,或三五成群的往山莊里走去。那些豪華的馬車和轎子上則慢慢走下來一個個二八年華的佳人,穿著華麗的衣裙戴著珍貴的珠寶,由丫頭攙扶著由側邊專供女子走的門進入。
「蘇姐姐,我在這里。」
忽然,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蘇玉致往聲音處一瞧,卻見平日里相熟的幾個武官家的女兒站在前面不遠處的一棵大柳樹下,其中一個穿銀紅衫子的姑娘正跟她連連招手,正是和自己向來交好的伍若男。
伍若男的父親只是個正五品的武官,官餃不算大,但妙在這伍家和當今太後家有些沾邊兒的遠親,安平公主便一向把伍若男當自己人,賞花會倒從來沒有落下她。
這伍若男生在武官家庭,她父母只她一個女兒,從小伍大人便把她當小子似的教養,所以倒生了一幅男孩氣的脾氣,向來爽氣大方得很,很好交往。她前年的賞花會上遇到了蘇玉致,與她相談覺得很合得來,又喜歡蘇玉致一副溫婉大方的好性情,不象其它官家小姐仗著家里父輩官大一級,使出一副目無下塵的驕傲樣子,于是和蘇玉致便成了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