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珍樓是京里數得著的吃飯請客的好去處,三層的建築紅漆綠瓦,挑高的斗拱精奇,裝修奢華,雕梁畫棟。這里菜色精美昂貴,所以出入往來無白丁,進出的都是些達官貴人,普通百姓大都只能望樓興嘆而已。
如意提著個食盒上了二樓,見司馬季晨挑了個靠窗的座位正悠哉的捏著花生,喝著茶水,好不愜意。她走過去一坐在他對面,把手里食盒推過去︰「給你的,我家里包的粽子。這里面總有五六種口味的,你可著勁兒吃罷。只是別絮叨我回來這些日子沒有找你,我這氣兒忙得很呢。」
司馬季晨顯然不相信她的話,斜著眼楮瞄她一眼,哼一聲道︰「就知道你這丫頭沒良心,這剛從谷里到了繁華盛京,便樂不思蜀了罷?還記得我這個二師兄?枉費我從小把你當親妹妹似的照看,帶你滿山遍野的亂跑,想不到你拿著一食盒的粽子就想將本師兄打發了,哎…」
如意將他的話當成耳旁風,自顧自動手拿茶壺給自己倒上了茶,又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慢慢磕著,挑了眉眼不緩不急的道︰「得了罷,二師兄,你就別賣功勞啦。咱們小時候屬你最調皮,你把師父的酒偷喝了挨了打,還不是師妹我偷拿了師父的藥膏送你擦;你在谷里被毒蛇咬了,還不是師妹我配了藥草救了你一命,還有…」
司馬季晨見如意打開了話匣子,這一翻老帳還不得個把時辰,趕忙擺擺手笑道︰「行了行了,你別再說了。我不過和你開個玩笑說你兩句,你就這樣一堆話往外冒,我可真是怕了你了。你說你這脾氣怎麼一點兒都沒變呢?好歹你現在也是京城首富家的千金大小姐,怎麼一見了我又變成粗野丫頭了。」
如意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倒是對這位二師兄今日的穿著大有微詞,「二師兄,你今日穿的這是什麼衣裳啊?花里呼哨的,而且竟然還一下子掛了三個荷包,你不嫌沉呀?平日里也沒見你這樣穿衣,莫不是你回了京城就走那奢華路子,只是那眼光也太差勁了。」
司馬季晨本來眉目清俊,今日這一身花團錦簇的打扮倒真的有些油頭粉面的味道,活生生把一個翩翩佳公子變成了一個富貴紈褲的模樣。看著如意皺著眉頭疑惑的樣子,司馬季晨也不解釋,只笑得古怪,如意心里一跳,她每次看到他這種笑容,就說明他有事情要算計她。
正想開口詢問,如意就覺得有一道視線含著殺氣飄了過來。如意心細,敏銳的感覺到了那股視線里的敵意,可是當她扭頭追尋那道視線的來緣時,卻見這二樓的客人都是自顧著在那里吃飯聊天喝茶的,哪里有人往她們這里看過來。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她回過頭來,依舊剝花生吃瓜子,順便跟對面的二師兄說說回來京城的近況,尤其對自己開始學女紅表示了極大的興奮,卻相來司馬季晨的嘲笑︰「你這野丫頭居然學女紅,不要笑死人了。那繡花針可不是你針灸用的金針銀針,莫要浪費了好絲線。」
如意瞟他一眼,「這個就不用師兄操心了,絲線我家里有的是。我本來還想著等女紅拿得出手時,幫師兄你繡個扇套什麼的,既你如此看不起我的手藝,那我也就不做了更省事兒。」
「瞧你這小心眼兒,我不過實話實說兩句,你不大白眼珠子翻我,」司馬季晨挑眉笑道︰「枉費你今日穿得人模狗樣兒的,喂,我跟你說件事兒啊,其實我今日找你出來是有事相求,事成了我便帶你去花舫上游玩可好?」
如意一怔,條件反射般的搖了搖頭,「我不干。被你算計上就沒好事兒,我說你怎麼好端端的下帖子到我家約我見面,我還以為你是想我這個師妹了,原來還是想忙做事啊,你別說了,我可不答應。那花舫雖好,還是留著你自己去玩罷。若是讓我家祖母和我娘知道我去那種地方,非禁我的足不可。」
「你死心眼兒呀,」司馬季晨恨鐵不成鋼的訓她︰「那花舫又不是青樓,怕個什麼?雖說那上面也是有院子里的姑娘陪著吹拉彈唱的,但是那些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你不是早說想瞧瞧可以喝花酒的花舫是個什麼樣子麼?機會只有這一次啊,錯過了你這輩子怕是沒人肯帶你去瞧了。你好生想想啊?」
偏偏如意就不吃他這一套,下巴一抬笑了︰「二師兄別跟我兜圈子了,想是你自己想去那花舫喝花酒是真的,還拿我做什麼筏子?」
師兄妹兩個正在打擂台,突然如意就覺得身邊一陣香風撲來,緊接著一條艷橘色身影沖了過來,她還沒等看清來人是誰,就听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大聲怒斥︰「司馬季晨,你對得起我」
如意被那濃郁的脂粉香燻得幾乎要起身離開,屏住呼吸抬頭去瞧,卻見桌子旁邊站著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姑娘,尖尖的瓜子臉,大眼楮薄嘴唇,面目倒是不丑,只是一臉橫眉豎目讓人不敢恭維。這姑娘還穿著一身艷橘色春衫晃得人眼都花了,偏還戴著滿頭金釵金簪,上上下下金光燦燦的。
如意就覺得這姑娘像一個會走路的大金元寶豎在自己跟前兒,帶著一股子濃郁的香氣,讓她不由得蹙緊了眉頭。她看向對面坐著的一臉愁眉苦臉的司馬季晨,有些莫名其妙,這位姑娘和他是怎麼回事呀?
司馬季晨被那姑娘一身香氣燻得連打了兩個噴嚏,但又不得不打招呼︰「表妹,你怎麼在這里?」
那表妹姑娘哼了一聲,猛的抬高了下巴,居高臨下將如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這才扭頭問司馬季晨道︰「表哥,這個女人是誰?你怎麼會和她在一塊喝茶?你不是說和故人有約麼?我約你一起看龍舟你都沒答應,原來是和這個女人在這里見面。」
如意哭笑不得,這位香噴噴的大小姐是哪里冒出來的,剛才自己感到的那一道要殺人似的視線該不會就是這位的罷?她瞧瞧對面的司馬季晨,見這位二師兄也是一臉苦笑,朝她飛快的打個眼色。如意心里一動,莫不是剛才他說的要自己幫忙就是應付這個姑娘?
如意想想自己不認得她,又受不了她身上那過于濃郁的脂粉香氣,便起身走到司馬季晨那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可算是活過來了,天知道這位二師兄的表妹戲了多少香粉在臉上?她的丫頭們平日里也淡淡的擦些脂粉,可是四個加在一起也沒有她這一個香。
「你怎麼受得了的?」她轉頭同情的看了一眼二師兄,本來方才剛說過不想幫他的,這會子看這個表妹姑娘實在是太香了,她有些可憐被纏上的師兄了,「這就是你方才說的事兒?」
司馬季晨苦哈哈的跟她點點頭算是默認了,他就知道這個表妹李香香一定會偷偷跟著自己,所以他才下了帖子約了如意出來。想跟她合演一場戲讓李香香死了心。他在赤玨呆了十多年回來,誰知道一回家便冒出一個母家的遠房表妹來,依著表妹家里的意思,是想跟他結親。司馬季晨當時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其實這位表妹李香香他根本不熟悉,壓根兒半點想跟她家結親的念頭也沒有。說實話,這位表妹倒沒有別的大毛病,只是在家中父母嬌生慣養的一身刁蠻任性的脾氣,想要什麼非要到手不可。初見司馬季晨便迷上了,一開始的時候每日里往司馬將軍府跑三遍,後來干脆以訪親戚的名頭直接住在司馬府的客房,以便近水樓台先得月。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司馬季晨看到她躲都來不及,哪里還會湊上前去。
這位李香香本來長相並不難看,只是天生的臉上有幾點雀斑,女兒家好美是天性,李香香為了掩蓋這瑕疵便在臉上撲厚厚的脂粉,怎料這粉擦得多蓋得住雀斑,但味道實在重了些,每每司馬季晨踫到她時都被燻得頭昏腦漲,三句話說不上就發暈,哪能不立即跑開?可他越跑,這位李家表妹就越追,她如今住在司馬將軍府,避無可避之下,司馬季晨便想到了金蟬月兌殼的計策,希望傷了表妹的心,讓她知難而退也就是了。
此時,李香香看到表哥和一個十分美貌的年輕女子毫無避諱的說話,那女子的相貌更是勝了自己十倍,兩人說話的態度又自然親熱,仿佛認識了數年似的,她又氣又嫉,一時間氣撞了頂梁,恨不得立刻掀了桌子才好。
「你們鬼鬼祟祟的說什麼?」李香香雙手緊握,忍不住指著如意大叫道︰「你到底是誰?干嘛纏著我表哥?好不要臉你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麼?還不快離我表哥遠些」
如意瞧了瞧這位氣哼哼的表妹,嘆口氣拍了拍司馬季晨的肩膀︰「哎,剛才你說的我答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