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路上虞妙弋一直在糾結要不要和項羽相認,但當真的來到校場,來到他的身邊她立刻膽怯了,站隊都站到了最後面,躲他遠遠。
「你們都是今天才加入我大楚的勇士,本將軍希望你們能不負眾望。如今在那黃河對面有暴秦二十幾萬的虎狼之師,他們凶殘嗜殺的嘴臉你們可還記得?昔日亡國滅家之恨你們忘記過麼?現在,他們罪惡的爪牙正在肆虐趙國的領土。唇亡齒寒,趙是我們結盟的兄弟,你們說我們要不要救趙?」校場之上回蕩著項羽強而有力的聲音,沉斂而嚴肅,讓新兵們熱血沸騰齊聲喊道「要」的同時,對這個百戰百勝的名將之後心生敬畏,更讓時隔一月不見他的虞妙弋心里一酸,思念擊潰膽怯,想見他的心讓她在人群之末翹首尋望他的身影。
此時夜幕已經拉下,冬夜的天空不見星子,彎月在雲層中半隱半露,紅袍銀鎧,淡淡的月光籠罩之下虞妙弋看不清項羽臉色,不知他是胖了還是瘦了。項羽一直站在隊列最前頭的高台上,接受眾人的仰望,俯視這幾百來號的新兵,大聲贊道,「很好!這才是我大楚的勇士!但是口號喊得再響沒用,我需要一支足以對抗暴秦虎狼之師的強大軍隊,所以,才今天開始,你們會經歷種種嚴格訓練,堅持不下去的可以選擇離開,我項羽只要不怕吃苦,視死如歸的勇士!你們是麼?」
最後這一聲問久久地回蕩在空曠的校場,新兵們已然振奮,仍舊是整齊劃一的一聲聲「是」。虞妙弋混在人群中,亦響亮地回應著。項羽似乎很滿意,踱步走下高台,掃視著今天新征的士兵。虞妙弋有些緊張,在項羽走近時慌亂地低下了頭,心雖想他可還是沒有勇氣在此刻和他相認。還好項羽沒有踱到最後一排,此刻也已經回到最前頭。他身形高大,即便和士兵們站在同一平地,他仍舊高出許多,偉岸如山。除了項羽還有她的哥哥虞子期,虞妙弋心底一喜,眼淚已經在打轉,目光已經移到了他的身上,但為免哥哥起疑,虞妙弋根本不敢多看,連忙收回了視線。
夜風吹起,項羽身後的虎紋披風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但他豪邁的聲音掩蓋過了一切聲響,在眾人心底再次響起,「好!很好!大楚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勇士!」項羽再次步上高台,臂膀抬起,遙指前方,「現在就讓本將軍看看你們的斗志與實力。那兒是校場跑道,誰能堅持下來跑上十個來回,本將軍就正式收下你們。如若不能或者想中途退出者,本將軍也不予為難,你們可以隨時離開。」
項羽這話一落,台下新兵立刻炸開了鍋,有人躍躍欲試,有人卻臉露慌亂。虞妙弋蹙了下眉,回頭看看項羽所說的跑道,半橢圓的跑道,來回大約一里左右(一里為五百米),十個來回就是十里,她能跑完嗎?雖然她在上一世跟項莊學過項氏一門的「舞柳」,又和項羽行軍打戰七年,但那畢竟是上一世,這一世因為項莊對她態度的變化和項羽的嚴明禁止,她根本不敢再和項莊多有交集更遑論一起舞劍,至于行軍打戰,她除了在雍邱有過一起經歷就再無其他,而且那次還是在某貓的密切幫助下,這樣一想虞妙弋發覺自己沒用了好多,對項羽的考核更是躍躍欲試。她不做弱女子,絕對不要屈服在這十里的長跑上!
決意已定,在項羽的一聲令下,她和這群新兵由虞子期領上跑道,開始接受考驗。
十里長跑,虞妙弋一開始並不敢跑太快,但看著自己漸漸落後,她立刻加快腳步,然而慢跑還好,一跑快虞妙弋就發覺胃里開始翻江倒海,再堅持跑半個來回,她已經虛汗滿面,不得不跑出道外開始嘔吐。
怎麼會這樣?吃多了?還是自己這一世的身體真的不行?虞妙弋納悶地想著,又吐了好一會。
項羽遠遠便看見有人擅離了跑道。看著這第一個擅離跑道還俯身作嘔的人,項羽臉色頗為難看和不屑。此時此刻,虞妙弋成了他第一個在心里否決的人。然而虞妙弋沒有放棄,吐一會緩過氣她又開始跑。
項羽不再看她,但虞妙弋卻在注意到他站到了跑道旁時就一直凝望著他,追逐著他,朝著他奔近,一步步堅持。可當來到他的眼前時,她還是選擇撇開頭,與他錯身而過。她不想在這樣狼狽之下和他相認。區區十里路,她可以堅持的,她一定要留下,再找合適的機會和他相認!
又堅持幾個來回,虞妙弋神智已經開始恍惚。夜色越來越深,冬夜的風在此刻虞妙弋感覺已如一把把冰刀,割裂著她的臉頰,片片如凌遲般。從剛剛到現在虞妙弋已經吐了好多次,腳步已經虛浮,眼前更是昏花。到底跑到第幾個來回了?虞妙弋已經不記得了,而眼前所見的那個偉岸身影是她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他在那,她就不會停步。
又跑下一個來回,虞妙弋喘息更重,腳步更如千斤重,甚至還摔倒,扭傷了腳。她真氣恨自己的柔弱,這樣的她哪是楚霸王的虞姬?為什麼區區十里路她都跑得如此狼狽?越是對自己不齒,虞妙弋越是不願停步,更不願和項羽相認。骨子里近乎偏執的倔強讓她不願就這樣低頭。
十里的路已經有人跑完。項羽看看旁邊的香,燒了半柱,大約是半個時辰,還算不錯。項羽滿意地對這幾人露出微笑,讓虞子期領他們下去,安排入營。
「啊。」突來的眩暈讓虞妙弋趔趄幾步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此時跑道上已經只剩她一人,而她的痛呼讓剛要離去的項羽駐足。半里之外,那個再次跌倒的身影讓項羽深深鎖眉。都快一個時辰了,這個新兵居然還沒有跑完?區區十里居然跑得如此狼狽!這樣的人如何對抗得了暴秦虎狼之師?這個新兵不適合留在楚營。
在虞妙弋幾經掙扎終于站起時,項羽卻已經轉身離開。這讓好不容易站起,緩過這陣眩暈的虞妙弋瞬間驚慌。黑暗頓時鋪天蓋地襲來,讓她再次感到眩暈。
沒有了他,她便失去了追逐的意義,更何況她真的跑不動,甚至也走不動站不穩了。虞妙弋苦笑,再一次對自己感到深深失望。忽然,早已空無一人的眼前出現了一道身影。是誰?她已經看不清了。是她的項郎麼?他似乎在朝她走近,腳步有些急,似滿含擔心。
是了,一定是她的項郎。她此刻只希望那人是項羽。她不要那種被遺棄般的感覺。
項郎……
張張已經無力的唇齒,虞妙弋無聲地呼喚著眼前之人,竭盡全力向他邁進,當眼前的光線徹底消失後,她倒進了一個胸懷,心念著她的項郎,含淚昏死過去。
「項郎,項郎……」床榻上昏睡的人又開始囈語不止,陰淮鎖眉望著這張虛白如紙般的容顏,有些失神。這一晚上,這個名叫向榆的小兄弟這樣呢喃呼喚已經很多次了。但他的聲音極低極細,陰淮听不出他呼喚的是什麼。隱隱約約中,陰淮似乎能感覺是一個人的名字,他在心心念念著誰麼?
向榆……他……她……
陰淮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勉強地露出一絲笑意。如若不是他將她帶回來照顧,不是親眼看見她一張有些黝黑的小臉在毛巾擦洗後還原了真正面目,他還真無法想到她會是女子。不怪他如此篤定她是一個女子,因為他難以將這樣即便虛弱中仍舊難掩絕色傾城的一張麗顏當成一個男子所有。
除了刻意把臉涂黑,她還故意把墨眉加粗。毛巾洗掉她黝黑的重彩時也一並還原了她原本細長如柳般的墨眉。她的眼楮緊閉,眉宇深蹙,小巧□的鼻梁下是那嚅動不止的唇瓣,她不安無助的呢喃囈語和糾結痛苦的神色能勾起人心底強烈的疼惜。而當他心疼地伸手安撫她緊蹙的眉峰時,那瞬間的悸動讓陰淮呆愣了好半刻。
他該收回手,特別是在知道她是女子後。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可是當指尖在觸踫她的那刻起便像被她吸附了般,根本無法移開。安撫她的眉眼後,他來到她的眼角,為她輕輕擦拭眼角的淚珠,最後來到她嚅動的雙唇,然而,當他觸及到那片柔軟時,陰淮終于意識到自己此刻所為,猛地抽回了手,暗怪自己的不自持。
他怎麼能讓自己在人家昏迷不醒時隨意唐突?至少他所熟讀的聖賢書讓他不齒自己剛剛的行為,可手即使抽回,他的心里仍強烈地記得剛剛流連她的眉眼,觸及她肌膚時那種滑女敕的觸感和那片柔軟的唇瓣帶給他強烈的悸動。
楞楞地望著這張恢復本來容貌的絕色秀顏,陰淮原本勉強的笑意已經加深,心跳更是加快幾分,他開始有些期待。但期待什麼?嘴角的笑意和臉頰的微微燒熱已經讓他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麼。可忽地,陰淮眯緊了眸子,抑制心里瞬間的悸動,他的眸中流露出的已是懷疑。
今天,他們初次相遇,她的幫助避免了他將遭受的難堪,但她為何這麼做?因為她善良熱心還是別有所圖?最最可疑的是她明明是女子卻膽敢混入軍營,冒此大險。
是不是該把她交出去?不。陰淮立刻否決理智上最該做出的行動。她此刻的柔弱讓任何人都不忍再加以傷害。
柔弱?呵呵,陰淮揚起一抹笑意,忽然發覺她並不合適這麼個字眼。這個女人骨子里是堅強的,不然她不會在身體瀕臨崩潰的狀態下堅持跑完了十個來回,整整十里。
次將軍項羽考驗入營新兵是司空見慣的事,陰淮本來並不在意,但是當所有人都完成任務離開校場時,跑道之上那抹孤零零的身影卻吸引了他,讓他不由自主地久久駐足,無法移目。
當時的她很狼狽,跑一段就吐一段,每邁動一步都似乎要竭盡全力,當她跑到最後一圈,他終于忍不住上前,當她那樣跌跌撞撞地迎他而來時,他被她當時的樣子震撼了。她在哭,淚流滿面,不知是因為嘔吐而催出了淚還是真的感到痛苦。但她又在笑,淚水之下綻放的笑容因嘴里的一聲聲呢喃呼喚而越發燦然,讓人動容。
在她完全癱倒在他懷里時,陰淮的心驀地抽緊。如今得知她是女兒身,陰淮真不明白她從軍的目的,她如此拼命又是為何?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一碼完我趕緊更了
太忙了,對不住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