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逝去,拂曉到來,天色微微明亮,面對灑入屋內的淡淡陽光,花容懶懶地用升調啊了一聲。
她與景言是昨夜回到紫雲崖的,至于從地洞中月兌險的方法,景言說是他買的一種特殊寶物的功效,那種叫做空間撕裂寶珠的東西是他偶然一次得到的,如今用了,也算保住了命。
不過花容不信他,空間寶珠什麼的她可沒听過,而且要是有的話藍菲兒那種家世如何會沒有,所以景言一定有所隱瞞,聯系到他曾說他不是人,花容懷疑其中有問題。
但是之後他卻是鎖起了嘴巴不說了,十分遭人恨。
中午,紫雲崖雲園見客廳。
眼前人的眼楮晦墨如海,只是靜靜站著,手隱在袍子里。卻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息,但她明顯是笑著的——一敏真人,花容曉得她來干嘛了,藍菲兒的行蹤,她必須有個答復。
花容垂著手靜默著,她沒有正眼看她,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不能露出破綻,不能露出破綻!她努力控制住心神抵御這個金丹後期的高手的攝力,只是那些洶涌的力量,卻化作一條一條的溪流向她侵襲過來,有憎恨、有煩惱、有憤怒、有痛苦……夾雜著所有能想到的負面情緒,最後融合成一股冰冷的線,將花容捆綁。
一點一點地啃食。
「嘶。」花容的臉頰蒼白極了,她吐氣,她瞪大眼楮看著一敏真人,她要做什麼?做什麼?
那種恨意彌漫的感覺,那種氣血翻涌的感覺,那麼清晰地剮著她的心,一道一道的,刻下痕跡。迷茫,哀傷,痛苦,她突然拔出身邊景言的長劍,緊緊握住。
人為什麼要活著?人世痛苦,饑荒、餓殍、搶奪、殺戮……人為什麼要修行?自我、虛偽、墮落、爭斗……
花容只覺心中的郁苦仿若一團松松的面團發酵起來,分不清悲傷與歡喜,痛楚與歡欣,揮手就要朝著自己的頸子砍去。周圍其他人卻是怔住了,半點不能動,就這麼直直看著花容自殺。
「悲哉六識,沉淪八苦,真人如此似乎過了。」一聲低低地帶著嘆息的吟誦,紫檀真人出現了,他看似緩慢地拂過袖子,當!花容手中的劍落下,卻還是在白女敕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絲。「真人獨自到來,怎地不知會老朽一聲。」
「哼,你護短的性子總是沒變。」一敏真人抬頭,慢慢揚起薄唇,看向天邊。
「你……啊。」一敏真人走近花容,修長的手指慢慢滑過她的臉頰,帶著一絲冰冷,花容渾身戰栗起來,但是一敏卻很快住手沒有傷害她,「你身上。」她低下頭,微微嗅著什麼。「有菲兒的氣息。」
「是嗎?我們失散了。」花容晃不擇句,說完才發覺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但是覆水難收,她只要不承認,一敏真人再懷疑便又如何?
一邊的景言無奈地搖頭。
「我不需要知道。」冷冷的聲音。一敏真人似乎真的不在乎答案,她嘴角勾起一個笑,花容覺得很有些殘忍的意味在里面。「你能從草鬼林提早安然返還,實在是實力不凡,所以我替你破格申請了七人塚的試煉,明日一早便可以出發了。」一敏真人是天雲宗記名長老,有推薦弟子試煉的資格,而一般試煉後的弟子,十之八九都是要進入菁英弟子行列的。所以旁人看來,這似乎是一個天大的餡餅。
這七人塚,更是極好的試煉地。
話音一落,眾人都有些羨慕,這意思顯然是在抬舉花容。
只是……「真人,你這樣是不是太抬舉我家小十七了。」高岩緩緩開口,他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她尚未築基。」
「或許從七人塚出來就築基了。」一敏真人笑。
「或許回不來死在里面。」一個干脆的聲音接口,一敏真人順著看去,卻是花容身邊的一個小子。然而她似乎不想費事了,也不反駁只是輕輕咭了一聲︰「無需多想,我也不多打擾了,就告辭了。」
說完飄然遠去了。
花容注意到她嘴角的一抹狠狠的挑起。
擔心的事情終歸是發生了,還如此措手不及,只是一敏真人這麼做是否與女兒有關,卻還是一個謎團,于是花容打算夜探汨羅崖,她誰也沒說。
是夜,汨羅崖一月彎彎似鉤,軟風徐徐吹簾。
血腥氣混合著檀香的味道,從一敏真人的禪房隱隱約約溢出,燈影一點,花籠微月。
花容掐了隱身訣躲在門外,過了一會兒一敏真人的聲音響起。「女兒,為娘會為你報仇的,那個丫頭一定要死!」
她知道了?花容一驚,壓住胸口幾乎要跳出的心髒,她沾了些唾液把窗戶紙點了一個小孔,偷看起來。
燈光很暗,一敏真人的身子在燈下顯得有些佝僂,她彎著腰,手中抱著一個木人,淚眼婆娑。她一邊呢喃著一邊用手掌撫摩那個木人。「若不是為娘為你下了傀儡術,倒是要被那丫頭騙了,可好,你如今魂飛破滅了,但是會有人來陪你的,會的……」說話間那木人閃出一道淡淡的紅光,頃刻間在她手中化為粉末。
「啊!」花容一驚,這一敏真人竟然對自己的女兒下了蠱術,怪不得她知道藍菲兒身死,只是不知她有沒有洞悉自己的秘密,如果有,那將是極大的災難。
一敏真人捏碎木人後,又低低抽泣了一會兒,隨後開始拿起符紙畫著些什麼,花容因為角度的關系看不清楚,但鼻尖傳來的血腥可以感覺到那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丫頭,七人塚,也會是你的墳墓!」笑容,在黑夜格外可怖。
影影綽綽地,她花容依稀能看見一片黑色的巨大籠罩著她,帶著無邊的寂寞與黑暗,搖曳著,扭曲著。
吱嘎,手一抖不小心踫到了木頭,發出細微的聲音。便是這細微,卻有可能致命,一絲氣息帶著光芒一下子從屋子里刺過來,凌厲而致命!
花容迅速遁入玉蠱靈犀,卻還是沒躲過,被擦中額頭,她重重摔落在五色土上,申吟起來。只是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出現,那本該是寒冰刺骨的疼痛化作溫水般的氣息圍繞在她的周圍,形成一個一個藍色的漩渦,化作點點細流匯入她的眉心。
最後那溫暖而澄淨的溪流化作一片池塘般的物質,沉澱到了丹田。
胸口似乎疏散許多,她睜開眼,笑了。「竟然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