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瀾跳入死河,意欲幫助花容取土,可是現實哪里這麼簡單?
平靜無波的水面仿佛罩著一層透明的柔軟物質,剛剛落水的重瀾居然被一股奇異的氣旋噗地托上上河岸,饒是他如何努力如何也不能靠近那河水一分一毫。
「怎麼回事?」花容有些訝異,下意識退後了幾步,離這煞氣沖天的河水遠一些,這死河水有結界她是心中有數的,只是這結界如此強,連到重瀾也不能突破她卻未有預料,如此一來這撥土是取還是不取?
當然主動權不是抓在她手里地!
片刻的安靜之後,一絲絲微小的波紋出現在平靜的水面上,漸漸地波紋鼓起,很快就化作一股水龍卷,那水龍卷搖曳著朝著河岸邊游走而來。
目標正是花容!
「師姐快走」重瀾眉色一皺,下意識就擋在了花容面前。他雖然目不能視但是築基者五感奇強,其實也與常人無異,那空氣中詭異的氣息他能感覺到,那令人心顫的嘶嘶聲他也能听到。
可是那水龍卷散發著強烈的罡氣,逼地他不能移動半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花容的氣息在周圍就消失了。
死河,恢復了平靜,不泛一波。
「師姐」重瀾焦急地尋找了一會兒,卻根本無法尋到一絲半點了花容的蹤跡。心里頓時空落落的似乎失了一塊東西,他愣了一會兒,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一把扯開了眼楮上蒙的紗布,睜開了那雙仿佛藏著無邊黑暗的眼眸。
水下。
「咦?居然有空氣?」花容立在一片廣袤的沙地之上四處張望,她回憶起在地面上看見的最後景象,那漸漸遠去的河岸,她有拍了拍臉頰發覺還是痛的,于是確認——自己被水龍卷卷進河里來了。
可是為什麼河里沒有水?她揮了揮手,發現依舊干燥如初。還有墓呢?這里不是第三冢嗎?
便這麼站了一會兒,她發現此時自己身處的地方是一片石台,極目遠眺,只見遠處一片憔悴荒涼,斷壁殘垣。
破碎的磚瓦之處有許多饑惡的烏鴉盤桓,荒涼如斯,偶爾會有幾只野雞跳躍尋食。
她突然產生一種感覺,這一定是某個戰火蔓延後的破敗城池吧,不知是什麼時候來到這里的戰火,燃盡了千古興亡,只余下一捧殘灰,那些名垂千古的英雄好漢,都化作累累白骨,更不要提那些籍籍無名的小兵了。
蒙蒙中,依稀看見倒塌的城牆後有一個小腦袋探出,那是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子,滿臉髒污,估計是個乞丐,他手中捧著一個饅頭,顫顫抖抖張嘴就要咬下去。
啪,突然一只利箭劃破長空射來,帶著凌厲的殺意。
「啊」小乞丐一抖,饅頭滑落,回頭看那箭竟然堪堪劃過他的肩胛,射在他身後的牆面上,落下悉悉索索的泥土來。
遠遠的,傳來笑聲︰「竟有如此可笑的事情,哈哈哈。」一個青年面帶輕佻走來,他雙目微斜,一臉厭惡。「小子,可是你偷了我們的干糧」他抽出劍來道。「偷東西的賤民,是不是想死啊」
乞丐小子一臉害怕,先是點頭隨後又拼命搖頭,滿臉淚水,一雙手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子敬,莫要多事,走吧。」隨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淡淡的仿若菊香。「這南明城妖怪肆虐,最近又是一場大戰,這孩子也很是可憐,你不要為這些小事遷怒他。」
「哼靈樞你太心軟了,你忘記了麼,這南明城的孩子,可都是……半妖」他說話間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小乞丐,這時候花容才發現那乞丐的耳朵居然是尖尖的,完全不同于人類。
而且那個叫什麼子敬的人說啥?靈樞?靈樞?怎麼听起來好熟悉的樣子?而且自己與他們那麼近的距離,可那兩人居然沒有發現自己?
只是不等她想明白,靈樞被那子敬一番責問也有些尷尬,輕聲道。「妖怪肆虐稚兒無罪,走吧子敬。」說完就要離去。
那子敬卻不罷休,見小乞丐抖抖索索似乎要去撿那饅頭,遂伸起一腳踩了過去,還碾了碾,最後恨恨道。「偷雞模狗的妖怪小咋種,都去死吧」說完才回頭跟上靈樞。
那孩子見饅頭被毀,哇地一聲哭了。
這時候,花容終于明白了,這不是現實,而是映象。源于她想去關心一下那孩子,居然模不到他的臉,指尖仿佛虛空一般從孩子的身體中滑了過去。
「只是這墓中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景象呢?難道是魏靈樞前輩?」她想起一個可能,死去的人往往會不斷回憶生前最重視最耿耿于懷的事吧?
只是不容她多想,映象繼續……那乞丐孩子大哭,子敬卻大踏步走開,很快,他走不動了,他被一只手攔住了。
一個人立在他面前,紅色的長袍鼓著風獵獵作響,他的臉可以用兩個字形容——邪魅。仿佛全天下的妖氣都聚集在這個人身上,卻莫名地不讓人感到害怕,只是一種驚顫,若是愛上這個人,一定會心頭滴血,痛也歡快。
顯然子敬和靈樞也被此人震撼到了,子敬結結巴巴開口︰「這,這位道友,何故攔路。」
只是顯然這位道友脾氣不太好,直接就伸出手將他的脖子扭斷了,不花費一絲一毫的氣力。「道歉,人類咋種」
「……」一邊觀看的花容滴瀑布汗,這個人太……囂張了吧?人家都被你弄死了,怎麼道歉啊?
一邊的靈樞顯然也呆了,不過她對敵經驗豐富,很快向後一退,飄出去幾十米遠。「這位道友,有話好好說,何必下殺手」
那紅袍子的男子挑起狹長的眼角,眸子中紅光隱隱。「小丫頭,你該為你的一念之善感到慶幸。」說完手指往薄唇上按了按,消失了。
……靈樞呆了,立著不動。
……
花容也呆了︰「這算是調戲嗎?」。她特別想看下去。可是映象沒有了,慢慢的,眼前似乎起霧了,一大團一大團的,潮濕的氣息混合著桃花的香味,燻地人暈乎乎的,幾乎要醉倒。
「呵呵呵……」霧氣中傳來隱隱約約的笑聲,花容突然感覺腳底下一軟,整個身子就沉了下去,竟然落入了一條清澈的小河之中。她水性不好,正慌亂的準備自由落體,卻發現自己周身竟然滴水未沾。
她仿佛被包裹在一個巨大的透明氣泡中,緩緩在水底漂浮。
「好漂亮啊」趴在透明的泡泡里面,手指模著薄薄的一層氣泡壁,看著各種彩色魚兒在周圍游來游去。仿佛回到了母親的懷里,安全又寧靜,心緒也飛到了九天之外,所有煩惱都暫時忘卻了,眼前就只有這美景。
氣泡浮浮沉沉,搖搖晃晃,仿佛一只小小的船兒載著花容在水底世界遨游,孩子般的童真在這個時候回來了,花容不由自主地綻開了笑容,在這里,似乎可以把所有煩惱忘記,可以把所有危險蒙起來不听,不看,不想。
是世外桃源吧,她嘴角微微翹起,喜不自禁。
氣泡在水中也不知道漂浮了多遠,穿過碧綠的水草林,告別彩色的珍寶魚,慢慢上升飛離水面,然後又緩緩降落到岸邊的沙灘上。然後「噗」的一下在陽光下破滅,飛起一地花瓣。
原來,這個氣泡是花瓣化作的啊,怪不得如此香,如此軟。
花容月兌下皮靴赤著腳,踩著柔軟的沙灘前進,她突然想休息休息一會兒,即使是在幻境,來到這個世界後一味地練功打殺做任務,其實還是很累的。
她撿了一些彩色的貝殼穿成串,然後又玩一會兒堆沙子,突然熟悉的笑聲又出現了,抬眼看……媽呀,紅袍妖人又出現了。
不過他此時顯然心情很好,他的嘴角居然微微笑著,簡直是傾國傾城,他的手攙扶著一個女子,兩人在沙灘邊漫步,神色親昵。
他說︰「靈樞,感覺可好,累不累?」
那女子面貌清秀,神色是極溫柔的,只見她一只手搭著男子的胳膊,一只手提起裙裾,曼聲說道。「不累,我休息地很好,身子倒是強健了不少。」
靈樞,感覺可好,累不累?
花容張嘴想大喊,卻發不出聲音,這算是什麼情況?紅衣男子和魏靈樞有什麼關系嗎?對了,突然想起師傅的話,還有一些零碎的信息,她似乎依稀猜到了一些,這是魏前輩對她夫君的執念嗎啊,一直念念不忘的相遇,相知以及……相離?
念頭剛一轉動,霧氣消散,眼前的情意濃濃都消失了,一片肅殺。
她捂住嘴,抬頭看。
紅色的雨,天空中居然下著紅色的雨!
心中一顫,腳下一滑,她跌倒,手模到了一樣軟軟的東西,那是一截斷肢,登時尖叫起來。這里的恐怖猶如人間地獄無數的尸體一層又一層好像是隨意丟棄的木偶一樣鋪滿了地面,大部分身著道士服,還有少部分奇裝異服的,老老少少數千人,不可計算。並且人堆里大多數是斷手斷腳,有的人頭都被砍了,只余子。腸子,眼楮,手指到處都是……慘不忍睹
那些雨,就是他們的血混合著風化成的吧。
四周到處都是打斗的痕跡,激烈而殘忍,這些人死前的面容,深深地烙刻在了花容的眼中。
她一邊嘔吐一邊用四肢想要爬得遠一點。卻隱約听見什麼聲音,雖然微弱,但是清晰。
強逼著自己轉過頭去,在一堆尸體之上,看見了一個身著紅色長袍的男子迎著風傲然地立著。他面帶微笑,口中喃喃︰「靈樞,我要整個世界為你陪葬……」
那聲音迷茫,絕望,花容覺得心都要碎了。
然後「叭」地一聲,她真的听見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