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終于被撲滅了。
眾人沉默。沉默著醫治幸存者,沉默著清點尸體,沉默著悲憤著。
幸存者僅有三名,是那三個小孩子,白飛羽,白荷兒,白行,而這三個孩子被發現時,都被刺瞎了雙眼,割掉了舌頭,瑟縮成一團發抖,鮮血染髒了衣衫,屎尿染髒了褲子。
寒如凜的潔癖雖已沒有少年時那麼嚴重,但也還是挺厲害,此時此刻,他卻完全不管自己的那些小恐懼,不怕髒累的忙活著,即便被嚇傻的孩子身上的屎尿沾染到他白衫上,他也不屑一顧。
白夜握著白飛羽和白荷兒的手,柳翠夢將白行摟在懷中,小師弟小師妹們一句話也說不出,眼中不斷有血水涌出卻也不知是否在落淚,心疼的柳翠夢落淚不止,白夜顫抖不已。
一個多時辰後,寒如凜總算將孩子們的傷口止血包好,而後為他們換了新衣服,喂他們吃下入眠的丹藥,將他們安置在了沒有被火波及的晨風樓好好歇著。
許多同門的尸體都支離破碎了,有的還有被野獸撕咬啃食過的痕跡,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也不知道到底誰還活著,誰死了。
不過從衣服上倒是可以判斷出,天闕府的人一個也沒有死。
當眾人面對堆砌在一起如小山般的尸體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活著的人不會超過三十個。
墨靈兒施法點燃了尸山,尸體燒焦的味道加上還未散盡的房屋燒毀之味,很刺鼻。
刺鼻的人眼淚都流出來了。
白夜攥緊拳頭,輕嘆一聲,吐出了開始處理後事後這幾個時辰來的第一句話︰「我曾經很希望這些欺負過我的人死,但……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死了,最痛苦的是我自己。」
柳翠夢埋在白夜胸口,痛哭︰「相公……這不能怪你……」
「我知道。」白夜揉了揉柳翠夢的頭,「我不是在責備自己的天煞孤星命,我是恨我當時沒能出現在這里,與他們共同對敵。」
听了白夜的這話,墨靈兒與墨央對視了一眼,而後雙雙點了點頭。
死者已矣,生者還另有使命。身為修士,生死看得本就比常人淡些,後事處理完,務必要回歸正事之上。
墨央站出一步,從懷中取出一翠色玉簡,高聲道︰
「白夜,領命!」
除了寒如凜和白夜感覺到意外,其他人都對著白夜點了點頭,目光里有催促的情緒。
白夜楞了一下,而後上前,單膝跪地,跪在墨央面前,高舉雙手︰「弟子听命!」
墨央抖開玉簡,高聲誦道︰
「茲予代掌門于白夜,率墨央、墨靈兒、白甘、白松、柳翠夢五人,重組天闕門!」
墨央將玉簡放在白夜手中,恭敬地對其躬身︰「代掌門,請下令,天闕門該如何重建?」
「等等……」白夜抓著那玉簡,感覺那像是一只燙手山芋一般,接也不是,拒也不是,「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兒?你們在耍我嗎?」。
墨靈兒有些生氣,上前拍了白夜的腦袋一下︰「看好了!這可是紫珀真人、紫映真人、墨傾塵師兄三人合書的繼位玉簡!這玉簡乃是本門獨一無二的至寶,我們哪里有本事用這麼好的東西騙你?!」
白夜來回端詳了一會兒那玉簡,確定了它並非俗品,但還是無法置信︰「我知道這是……可是為什麼——」
墨央不高興,揮袖怒叱︰「二位真人與掌門之命,你區區一個日闕府弟子,可並無拒絕之權!」
白夜雖然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糊里糊涂,但在墨央那認真的神情注視之下,也只能茫茫然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墨央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些,他耐心替白夜解釋起那玉簡有何用途︰「此玉簡名為‘通虛玨’,不僅可用為書寫傳言,同時亦是仙品中等法寶,不過它並無法用來傷人,它是儲物法寶,內有另一番空間,有山水日月,而此中世界,即為七十二福地之青玉壇,這玉簡也是其唯一入口。」
「青玉壇?」白夜打量著那玉簡,怎麼也看不出那一尺長兩寸寬的小小玉簡能裝下整個一個洞天福地。「青玉壇……听起來似乎不錯……真想見一見是什麼樣子……」
白夜隨意的一句嘟囔剛落,只見那「通虛玨」竟綻放出奪目金光,而後從白夜手中飛出,套在了白夜脖子上,首尾相接,組成了一個頸環!
白夜大驚,連忙去扯那玉簡,卻發現它如同是黏在皮膚上了一般,怎麼也扯不下來!
墨央搖頭︰「不必費力了,掌門已在比武時收了你的一絲靈氣,注入到這玉簡之內,如今,你便是它的主人。」
比武時她何時與掌門接觸過?!莫非是……莫名其妙拍她肩膀的那次?!
白夜還來不及去思考為何那麼早的時候掌門就已決定好讓她做代掌門,她眼前卻一黑,再回復光明時,場地卻忽地轉換了——
眼前是一片油菜花地,花田中央有一座碧綠色的玉制宮殿,油菜花田四周被高矮不一的山群包圍,空氣中的香味甜的白夜鼻腔發癢。
或許,這里就是那福地青玉壇?
「哈啾!」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白夜揉著鼻子,茫然地朝那翠玉宮殿走去。
直覺告訴她,想找什麼答案的話,那里一定會有。
白夜進入了宮殿之內,站在門口想了半天究竟要不要敲門,最終還是作罷了。
她直接推門而入,進了宮殿之內。
宮殿內大的不像話,所有能見到的東西都是由色澤完全一致,通透完美的翠玉制成,房間也多的不像話。
白夜一間一間的轉著,在踏上二樓階梯之時,她听到了二樓隱約傳來了古琴之聲。
是從二樓最東側的房間傳出的,白夜掏出懷里的兩只白磷小瓷瓶,輕輕捏在手中,腳步輕悄的向那房間走去。
那房間的門是開著的,而門前擋了一個屏風,琴聲是從屏風後傳出的。
白夜吞了吞口水,舉起瓷瓶,小心翼翼的側身,肩輕倚屏風,探頭向屏風後看了一眼,同時瓷瓶也做好了隨時丟出的準備。
而當看到彈琴的人時,白夜手中的瓷瓶卻沒有真的丟出去。
一方青玉案上,擺著一張純玉制的伏羲琴,琴上並無琴弦,但卻有幾絲像是由法術幻成的光繩,一身翠衣的俊美男子,閉目,唇上帶著微笑,陶醉的撥弄著那些光繩,竟也能發出令人瞬間被吸引的美妙聲音。
男子仿若無人,專心的撥弄著琴弦,屋內無風,他的衣角卻如青煙一般向上飄飛擺動,至少兩米長的墨色長發也在其身後如雲般自舞著,但卻沒有狂亂瘋癲之感,滿滿的仙風道骨。
一霎那間,白夜開始懷疑對方究竟是人,還是仙……
一曲彈畢,那男人的長發與衣角緩緩回落,服帖的垂在他身上。
男人起身,張開了眼楮,一對如玉般溫潤的綠色眼楮,無瞳孔卻看起來比任何一雙眼楮都要睿智聰明。
男人開口了,聲音就如方才那古琴一般悠揚清雅︰
「主人,青玉這一曲,您听得可還算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