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二十二節有恩必報
大年三十一大早,周家前院除了大門上刷了簇新的桃符門神外,因為舊主家搬回來不久,到底還是有些冷清,周家的下人們忙著收拾祭桌供品,周和財也里里外外的忙個不停,派了周管家家里的小子來問了問情況,知道曲氏醒了,便又讓兒子周吉來見了見,帶了個問候,並沒有親自到春嬌一家住的院里來。
曲氏雖然醒了,只是精神仍然十分萎頓,青松只顧陪在母親床前,小心的陪著安慰,說些寬勉安慰的話,細細的和她說起自己兄妹並虎頭和桔娘是如何逃出程家,已經都認做了兄妹的故事來,也不去管外面的人來人往。
曲氏傷懷丈夫死,但見兒女平安,兒子比以前體貼關懷,如今又做了一縣父母的護衛,很有些慰藉,虎頭和桔娘也左右好言哄著,跟著青松一聲一聲的把曲氏叫娘,逗著曲氏歡喜起來,只有陳堯咨還是一般的默然不語,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和他一樣不說話的還有春嬌,曲氏覺得女兒看起來雖然不大說話,卻並不似以前那樣柔弱,便也總算肯安下心來調養,只是對兒子一遍一遍的念道,一定要好好關照陳堯咨,千萬不可慢待了他。青松笑應著母親的話,拉過陳堯咨道︰「母親若是怕我慢待了陳大哥,不如認他做個義子罷序起齒一,陳大哥比我年長許多,以後自然我要待他如父如兄了」
曲氏听著,臉色突然有些古怪起來,吱吱唔唔的,不大贊同認義子的話,又看了幾眼春嬌,不知在想些什麼,陳堯咨也漲得臉通紅,很是不願意的樣子。曲氏便轉過話題,撐著說了一會兒過年的話,青松不想她傷神,便取了煎好的藥來喂她吃了,又勸她多睡一會,許是說了許久的話,曲氏也真覺得疲累了,听著青松絮絮的話語,竟睡著了,見母親睡著了,春嬌替曲氏緊了緊被子,又把帳子放了下來。
見母親終于睡著,青松松了口氣,和大家都走到外間,青松對陳堯咨道︰「大哥,母親恐怕是覺得,若是認恩人做義子,對你多有不敬吧,不過,我們兄妹四人一定不會把你當外人的,听說你也孤身一人,若是大哥不嫌棄我們,以後就和我們一起過日子,我一定把您當我的親大哥來待的吧」
陳堯咨听了憋得臉通紅,只得道︰「青松兄弟,我是個粗人,所會不過騎射,于生計上半些不懂,以前混跡軍中,也只是個西府督尉大人的馬前校尉,除了每日里跟著大人練箭,什麼也不懂的」
青松誠听了,懇切的道︰「如今我們住在這里不過是權宜,大哥也知道,我們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宅子,只是母親身體不便移動,待她好些,我們便會搬去,一家人住在一快兒,春嬌自不必說,虎頭和桔娘于我也就如親兄妹一般無二的。我以前也曾在唐軍中效力,說起來我們還可以做個知己呢」
陳堯咨听說青松也曾在唐軍中效力,似乎也來了興致,和青松二人說起來,兩人竟然都在錢將軍麾下效過力,只是青松入伍時,陳堯咨早隨著林將軍去了西府。虎頭听了也高興起來,三人說著說著便覺得十分投機起來。
春嬌听他們聊得起勁,卻想起還在醫館里的墜兒,不知她如何了,便和青松說起,想要去看看,若是她好些了的話,就干脆將她先安排到新買的那處宅子去。
青松道︰「本來也沒什麼不妥,只是母親眼下還病著,又接一個病的來,只怕沒有人手照應,若是一個不妥,好心便成了壞事了。」兄妹正想商量,這時屋外傳來個女人的聲音,報說,周老爺的小妾杜姨女乃女乃來看望老夫人了。
幾人都是一愣,大家都知道這周老爺為了兒子,身邊並無一個女人,沒人知道周老爺何時有了一位小妾,而且還來看望曲氏。不過人既然來了,總不能說不見。
青松等雖然都是小戶人家出身,卻也隨著縣令見了幾天世面,听衙中的同僚們也說過,知道這體面人家的女眷是輕易不見外男的,自然要回避,青松幾個是男人,因此便避了出去,讓春嬌和桔娘來接待這位杜姨女乃女乃。
春嬌見青松幾個男人都從後罩房避開了,這才和桔娘一起迎到門口,只見四個小丫頭陪著一個一身大紅綾襖,霽紅色的綜裙的年輕女子站在廊下,這女子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生的粉面桃腮,眉目含怯,鴉青色的頭發梳了個十分正統的抱月髻,頭上圍著雪白的狐皮抹額。
見了春嬌,女子立時抿著嘴笑了笑,帶著麻利的道︰「是曲姑娘吧我們老爺說,家里沒個女人家,他雖想時時來探上一探,卻又不好總來擾老夫人休息,可又怕你這邊缺什麼,想要什麼,不能立時知道,叫我常來看看,今天又是大年三十,我家老爺要帶著少爺拜祭祖宗,告慰先人,就不過來擾老夫人靜養了,特讓我來看看,要是下人們有什麼不周的,千萬不要客氣,只管和我說的,回頭我和老爺說」
見春嬌並不說話,女子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十分機靈的道︰「曲姑娘,這是我家杜姨女乃女乃,是老爺幾日前新抬進門的」
春嬌見女人眼中微微閃了一閃,仍然含著笑看著自己細細的打量,這才也笑道︰「原來是杜姨女乃女乃,只因才知道,實在是失禮了,姨女乃女乃快進屋里坐下說話吧簡慢了主人,是我們的不是了」說著把女子讓進了屋里。
年輕的女子進了屋,和春嬌桔娘一起坐下來,這才道︰「曲姑娘說哪里話,是我來的太魯莽了,只是老爺才剛帶著管家要出去一趟,臨走叫人吩咐我,好生照顧老夫人,我听了也等不得讓人來說明,自己便來了,要說有不是,倒是我不是,若是昨天隨老爺來看望夫人的話,也不會讓姑娘覺得突然了」又對桔娘道︰「這位想必就是曲大姑娘了吧」
桔娘一听她和自己說話,連忙搖手,紅著臉不知道怎麼答話。
春嬌便接過話頭,毫不再意的笑道︰「桔娘姐姐雖和我不是親姐妹,只是我們和親姐妹也沒什麼兩樣的。」
杜姨女乃女乃听了,眼楮轉了一轉,笑著道︰「兩位姑娘都一個賽一個的俊俏水靈,姑娘這要不說給我知道,我哪里就能看得出來啊」
春嬌覺得這女子說話十分爽利,雖然話說得有些不大象樣,可那作派卻也不似是小戶寒門出來的,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不知要如何答她的話,又不好直說,只好裝做泡茶,尋思了一回,才道︰「是我們來的魯莽了,不曾听說姨女乃女乃的事,因此實在是怠慢的很……還請杜姨女乃女乃不要見怪」
杜姨女乃女乃不知是高興還是害羞,臉上紅了一紅,有些扭捏的道︰「姑娘不曾听說才是正經呢哪有什麼人打听我們這樣人的。姑娘不知道,我們太太過身後,老爺怕兒子被新人欺負,因此一直不曾續娶,連納妾也沒想過,只一心一意做生意賺錢,想著把兒子拉扯大了,好給他留一幅厚厚的家財,只是……只是如今如今年紀大了,又有那一場變故,才覺得許多事都是命,如今少爺也長大成人,到了要成家的年紀,他也該是享享清福的年紀了,身邊沒個知冷熱的貼心人,因此才買了我回來老爺和我說起曲大官人還有姑娘來,感激得不得了,總道若是沒有曲大官人和姑娘,就肯定沒有周家今天這日子,老爺說,請曲大官人和姑娘奉著老夫人在我家安心的調理,不必著急尋宅子的事,生意上的事他也會全力去打理,讓大官人只管好好的陪著老夫人,等老夫人身體好了,他還要再來謝謝老夫人、大官人的老爺還說,二位姑娘總在內宅,日日服待老夫人,十分辛苦,讓我挑兩個丫頭送來,給你們用,免得你們太過辛苦。」
這位杜姨女乃女乃越說越自然,竟然嘮開了家長,又指著身旁的四個丫頭其中的兩個對春嬌道︰「這兩個便是我幫你挑的人,這一個叫秋兒,湯水上手藝不錯的,那一個叫畫兒,也乖巧听話,以後有什麼要她們做的,姑娘便只這吩咐她們便是,要是她們不听話,只管和我說二位姑娘在這里就當是在自己家里,千萬不要客氣的」
春嬌連忙道謝,推辭了幾句,杜姨女乃女乃卻又道︰「姑娘不必客氣,大官人是我們老爺的恩人,更對我們少爺恩重如山,若是再推辭,叫我們老爺和少爺心里怎麼過意得去,傳了出去,別人也會說我們老爺知恩不報的。」
春嬌听了,這才點頭答應下來,杜姨女乃女乃見了,笑顏才完全舒展開來道︰「這會時候也不早了,我還要去廚下看看晚上的酒席備得怎麼樣了,說起來,我們家只有十來口人,只是老爺說,今年十分運氣,一定要過的熱鬧些,因此也很有些忙。晚上的年飯,大官人和姑娘這邊,我自會讓人送來的。听說前街的王老爺家準備放焰口,恐怕今晚真會很熱鬧呢」說著帶著剩下的兩個丫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