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檐前的石階前,許欣兒便听到那爽朗的笑聲,抬起的腳不由一頓,落下時不小心踩了空,腳踝一扭,身子便往一側斜了過去。
所幸一旁的綠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怎麼了?」
許欣兒的身子倚在綠兒身上,那只扭痛的腳踮著地卻不敢用勁,腳踝的痛意,讓她不自主地紅了眼圈︰「腳,腳崴了。」
「阿蓮!阿蓮!」身上的重量讓綠兒稍稍後退了半步,一時間也沒別的法子,便扯著嗓子高聲朝屋里喊話。
屋子里,阿蓮和蘇三正在一致對外,虎視眈眈地瞪著子硯,驟然听到綠兒的喊聲,不由面面相覷︰她怎麼過來了?
子硯正被兩人瞪著心里發毛,再加上一旁的少爺似乎也有胳膊肘往外扭的趨勢,屋外的聲音在他耳里不啻于美妙的音符,連忙往門口退去,手抓著門框,朝外探出了腦袋,一見之下,不由呀了一聲︰「你們怎麼了?」
綠兒被壓得有些吃不住勁,又遇到儼然是好奇寶寶模樣的子硯,不由氣結道︰「怎麼這麼磨蹭的?小姐崴了腳,快叫她過來把人扶進屋里去,不然……」
本還想放下幾句狠話,突然意識到對方的身份,連忙把話咽了回來,語氣也跟著變得客氣了許多,「那個,她還在給蘇三弄傷?」
話說著,阿蓮的身子出現在了子硯的身後,看到許欣兒倚在綠兒身上,還彎著腰想要去揉腳踝的吃痛樣子,稍稍愣了愣,也顧不上先前的不愉快,連忙跑上前,扶住她的另一邊︰「先扶到屋里去吧。」
綠兒點點頭,兩個人小心地扶著她往屋里走去。
許欣兒一瘸一拐地進了屋,看了看床上四平八穩地躺著的蘇三,張了張嘴,隨即掃了眼一旁的梁知洲,微垂著瞼,柔順地任由兩人將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阿蓮蹲子,伸手小心地月兌下她的繡花鞋,又褪了襪套,露出那光潔小巧的腳丫,看了看那有些腫起的腳踝,掌心一握,便感覺到那比別處熱燙的溫度,眼楮閃了閃,頭也不回地吩咐道︰「綠兒,你去端盆熱水來,先給她泡泡腳,我去調藥酒。」
綠兒的眼神也跟著變了變,這樣吩咐性質的口吻讓她有心頂回去,但看看痛得淚汪汪的小姐,只得跺了跺腳,按捺著性子,往屋外跑去。
而梁知洲的注意則擱在了後半句話上,忍不住問道︰「藥酒?什麼藥酒?」
听到他口氣里少了些先前的迂腐氣,許欣兒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柔媚的鳳眸因為那絲絲水霧顯得有些楚楚動人,只是,這般愛憐的模樣,落到榆木書生地方,卻失了所有的效用。
眼下的梁知洲,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蹲著的小小身子上,全然沒有顧到那我見猶憐的含情女子,見阿蓮沒有立即回答,表情多了份尷尬和歉然,連忙拱了拱手,「那個,我也曾翻閱過些許醫書,見過大夫療傷,只是,那藥酒之事,卻是從未听聞過,一時間有些失態,唐突阿蓮姑娘了。」
阿蓮愣了愣,總算回過神來,琢磨出他話里的意思,站起身來,朝他笑了笑︰「沒什麼,酒能通絡,將藥搗碎了連著汁水擱到紗布上,在熱酒里浸泡一下,敷在腳踝上通經活絡的效果會好一些。」說著,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不過是我自己瞎琢磨出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
「姑娘奇思妙想,知洲佩服。」听阿蓮釋了疑,梁知洲連忙又拱手謝禮道。
應付他無處不在的禮數,阿蓮也算有了些經驗,連忙閃到一邊,擺擺手道︰「那個,你先幫我看著病人,我去藥房弄藥酒。」
說著,便往屋外跑去,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扭頭道,「子硯,你來給我幫點忙,可以不?」
本來,許欣兒听到兩人旁若無人的對答,積了滿肚子的火氣,但听到這麼一個提議,眉梢不由飛上了些喜意,雖然崴了腳,但是,這個病美人當得值得啊。
只是,眼神突然瞟到了床上咧著嘴的蘇三一副看大戲的模樣,心里又有些不滿,屋子里多了一個家伙,明顯壞人興致嘛。
「哦,好咧——」子硯的眼神在屋里轉悠了一圈,拖長了音答了一句,也跟了上去,在出門的時候,又回頭朝自家少爺擠擠眼,嘴角一歪,便跑了出去。
被他這麼一看,梁知洲的心也跟著跳了一下,在心里快速默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言」之類的,眼楮不敢往那露著小腳的許欣兒地方瞄一眼,而床上躺著的同性蘇三則成了他最好的幌子。
那般專注的樣子,就是神經有點粗的蘇三,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自然地撇開眼,側了側身子,擋住那灼灼的目光。
許欣兒瞧見他這般模樣,心里多了幾分委屈,先前面對她,能侃侃而談地說笑,怎麼到了自己這里,就避成這樣子了?
不過,和書生接觸畢竟不是頭一遭,泛著水花的眸子輕輕眨了眨,咬著唇,柔柔地開口道︰「公子,能否替欣兒倒一杯茶呢?」
出了屋子,子硯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朝著阿蓮伸出大拇指,贊道︰「你真厲害,這會兒也不知少爺會咋樣呢?」
「你惟恐天下不亂是吧?」阿蓮睇了他一眼,「你們兩個,性子怎麼一個天一個地的,也不綜合一下?」
「嘻嘻,你不了解少爺,他人可好了,處得久了,你就知道,他其實也很有趣的。」想起自家少爺拿著張紙寶貝地藏在袖子里,大老遠巴巴地跑來佳人有約,榆木腦袋難得開了一次竅,子硯不遺余力地推銷起來。
阿蓮抿嘴笑著,白了他一眼︰「趕緊跟我去庫房吧。」說著,也不答話,便快步往前走去。
子硯聳了聳肩,模樣倒是不錯,就是脾氣不咋滴,如果少爺真的和她,以後會不會吃苦啊?歪頭想了想,突然咧嘴笑了起來,自己好像想得太遠了點。
阿蓮帶著子硯到了新進藥材的庫房,在一大堆新鮮的綠色植物中挑揀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出一小捆扁平長條狀的蕨類植物,從中抽了一把遞給子硯,又從牆角根的架子上翻出搗藥的器具,指了指角落里的矮凳,示意他去那里坐著搗藥,自己則跑到另一側的大櫃子去舀酒。
子硯抱著藥杵,乖乖地坐好,一手拿起兩株長著深棕色小鱗片的新鮮藥材,折在一起丟進石臼里,另一只手拿著藥杵用力地把那軟塌塌的不知名植物搗碎了,眼神卻跟著那道嬌小的身影來回晃蕩著,歪著腦袋,眼珠子滴溜溜轉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槲蕨屬于水龍骨科植物,有活血散瘀、消腫止痛、續筋接骨的療效,喜濕喜熱,在雲洛附近十分常見,在老百姓嘴里,習慣將它稱為骨碎補。
將搗碎的骨碎補浸在溫好的酒水里,又拿了根小竹簽翻了幾遍,讓藥汁和酒水更好的混合在一起,一邊攪拌,一邊出了門,往那處偏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