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的天水街坐落在廟會趕集的天水台前,背靠著裊裊潺潺的東洛水,青石大道,店鋪櫛比,堪稱雲洛最繁華熱鬧的地帶。
眼下已是掌燈時分,大大小小的店鋪都紛紛準備打烊,店小二們扛著方方長長的木板封其鋪子門,听到老掌櫃們啞著嗓子喊大家明兒一早上工的嘮叨,有些性子跳月兌地更是當街吹起了口哨,惹得路邊匆匆往家趕的姑娘大媽們一陣好笑。
只是,這樣的晚歸圖仍未描繪到天水深處。
最深的街頭,一座三層雕欄畫棟的樓閣如同嫻靜的處子,恬然立在河岸邊,凝望著嬉笑打諢的俗人。
頂樓南向的屋子臨河的窗悄悄打開著,窗邊,站著一位青年公子。他的額間垂著一塊月型的墨玉,手中握著一支嬌柔的花枝,迎著落日晚霞的紅暈,看起來有些迷離。
門無聲地被打開,進來一位粗衣老者。
老者垂手走到青年身後,恭謹地彎下腰︰「公子,您有何吩咐?」
青年自窗外移目至手中的花枝,似是在欣賞世間最美的靜物,風吟般的聲音帶著幾分散漫隨意︰「白天的事,你不贊同?」
老人的背好像更佝僂了幾分︰「老奴不敢。」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猶豫,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啞著嗓子補充了一句,「公子此舉,必有深意,只是,請恕老奴愚鈍。」
青年轉過身來,背靠著窗,靜靜地看向這個從小服侍自己的老人,看著他的腰越彎越低,額頭慢慢沁出的汗,突然輕笑一聲︰「只是圖個好玩罷了,倒叫風伯失望了。」
老人沒有動作,只是安靜地彎腰站在那里。
青年的眼里閃過一絲莫名的復雜,似緬懷,又似感嘆,下一瞬,又恢復了平靜︰「真不知道在燕太子和兩位皇子面前,我們那位侯爺是不是真的肯甘心退讓。」
風伯的身子不由顫了顫,老眼中滿是震驚︰「公子的意思是……」
青年微微一笑,揚了揚手,那支紫薇便如有了靈氣一般,自動地落到了四五丈外的案前花瓶里,懶懶的話語多了幾分說不出滋味的諷刺︰「我們的定國侯真是天真,常山不在他的封邑里,難道常家兄弟就成了外人了麼?」
「那……天玄令?」
青年撫了撫額間的墨玉月,嘲弄道︰「你真的認為,那塊破令牌就能號令天下、四海皆服麼?」
風伯聞言一滯︰雖然天玄令號稱聖者之令,得之可得天下,但如果真的這麼簡單認為,怕是連三歲小兒都說服不了。
看到他遲疑的樣子,青年不由樂了︰「風伯,莫非你真當隨流這些年的歷練都白練了麼?即使沒人相信,但這樣的東西,總歸還是留在自己手上更踏實些。」
他的語氣一直是淡淡的,但言語中的那股傲氣,卻不必任何人遜色。
看著青年眉宇間隱隱蓄積的傲然,風伯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十幾年的忠心相隨,看著流落街頭的小乞兒如何借勢而起,一步一步整合那個繁復的勢力,惜花樓主花隨流更是無數權貴紛紛結交的對象。這樣的成長讓他這個一心一意守護的老人頗有感慨。
其他不說,但是眼下,用一塊仿制的令牌將三方人馬攪和在一起,而自己,卻輕輕松松旁觀一側,不動聲色地去導演一場天下角逐的好戲。
「篤篤——啪啪啪——」
一陣零亂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老人的思緒,便是站在窗邊觀景的花隨流也回過頭來,看著被拍得 啪響的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看到他的眉間那絲不滿和煩躁,風伯的心頭猛地一跳,惱怒地一掌朝門招呼過去。
掌風凜冽,瞬間打開了門,一個小小的身子冷不丁地前撲到了地上。
鐘平?
待到看清來人,風伯愣了愣,鐘平、鐘安這對胞生兄弟一向懂事,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冒冒失失的了?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花隨流,看到他平靜的表情,想要說情的心思頓時散了去,擰著花白的眉毛斥道︰「鐘平,你還懂不懂規矩?」
鐘平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素日伶俐的心思有點轉不過彎來,愣愣地開口道︰「公……公子,外頭……剛才……」
發現他一句話也說不拎清的糊涂樣,風伯的臉沉了下來︰「你要說什麼?」
「花」鐘平回過神來,驚呼道,「公子,藍蓮是藍水玉蓮」
「什麼?」
「藍水玉蓮?」
風伯和花隨流都是驚訝地追問道。
鐘平終于緩過氣來,顫抖著手往屋外指了指︰「外頭剛來了個人,要賣花。」
花隨流嚴肅地看著他︰「你確定?」
鐘平不停地用力點著頭,兩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圈︰「是藍水玉蓮,小的不會看錯,這麼大一束,這麼多的藍水玉蘭呢」
「人呢?」雖然鐘平說得信誓旦旦,但花隨流還是決定要自己去辨認一下,一邊往外走,一邊繼續詢問道,「來人有什麼要求,出了什麼價?」
鐘平的表情立馬變得十分古怪,看得花隨流再次皺眉,莫非,這人獅子大張口了?只是,如此奇花,再大的代價,自己也只得應承下來。
只是,素來機智善謀的花隨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是這般離譜的價格,離譜的,讓他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苦笑了。
「公……公子,他說要十兩……」
「十兩黃金?」一旁的風伯驚道,「這價也太低了吧?」
花隨流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誰知,鐘平臉上的笑容更加尷尬了起來,磕磕巴巴地道︰「是……是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
兩人被這個價格狠狠地噎了一下。千金難求的世間奇花,竟然開出這麼個價碼,這件事若是宣揚出去,不知是否會成為天下第一等的笑話?
花隨流雖然一向都是智珠在握的從容樣,但這麼個消息還是花了他好一會兒功夫才消化掉︰「他是誰?」
「應該是北城的貧民。」鐘平低頭思索了一番,「十五六歲的模樣,下盤虛浮,面黃體羸。」
眼中一道精光一閃而逝,花隨流慢慢地從嘴里吐出一個字︰「查。」
PS:嘿嘿,阿蓮的身世之謎終于要浮現了,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