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真的很深,上面的崖頂已經沒在雲中,下面,卻還連底也不曾看見。姓寇的顯得很焦躁,一直在自己身上亂模,我不知道他在找什麼,但我知道不會有救——至少我是這樣。一起躍下的毒蟲尚有一只在我背上,這種降落讓它很害怕,本能的將帶毒的尖頂深深扎入我身體,一波一波,一波一波,甚至听到了皮膚被撐破的聲響,那里,應該很丑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姓寇的一聲歡呼「找到了」他舉著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圓筒給我看,可是我看不清,神智已經漸漸離開了身體,去了它想去的地方「就說嘛,怎麼會找不到了,竟然給美美藏去那種地方,惡,差點害死老子。你別睡啊,咱們就快安全著陸了,我跟你講,這可是大神通」
可能是風實在太大了,沒過他沒完沒了的話語。也可能是我太累了,想永遠這麼睡下去。最後的意識是他打開了一把鐵傘,然後,然後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我的小塔塔娜,為什麼不是我與你生下的羊朵朵?為什麼
從沒人來過峽谷底部,年老的巫師曾對大家說過,說這個峽谷是吉利神最討厭的地方,他不願看到那些地獄的惡靈在世間張牙舞爪,所以扔了它們在這里,扔在這個連神都不願多看一眼的地方「呼呵,呼呵」可是這里真的很美,暖暖的夜風,潺潺的流水,天上是一隙而過的星空,綴著極小極亮的星星眨著眼問我「醒了嗎?醒了嗎?」。
我醒了,在我以為必死無疑的情況下。
我知道是誰救了我,卻不願謝謝他,何必呢,連小塔塔娜都舍棄了我,他還要堅持,可悲的堅持,不是嗎?「呼呵,呼呵」身體在移動,應該是副自編的藤架,他在前面埋頭苦拉,喘成一片。我想讓他去洗洗身上的味道,真的太難讓人忍受了,撫過他的夜風再來撫我,濃重的汗味嗆得我又開始兩眼迷朦。
「你醒了?怎麼又哭了」他轉身看到了我臉上的晶亮,前半句歡喜,後半句無奈「咱們得快得離開,你的族人太變態,我怕他們會死要見尸才罷休。來,把這個吃了」他離近,汗意更加明顯。
我忍下痛強坐起來,低頭,那只昔日里舞劍指風的手滿是傷痕,一道道隱在髒污里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泥。彼時手心里托著的潔白丹丸,輕輕一顫,似是又想收回去「瞧我,光顧著逃命了,連手也沒來得及洗洗,我給你換粒干淨的」
我沒說話,拉過他的手彎腰將那枚小潔白卷入口中,不好吃,苦苦澀澀,沒有我自配的丹藥來得香甜。
峽谷很長,他說他挑了與去中原相反的方向走「應該就不會被人堵住了」這是他的原話,我亦沒反駁,安心的陪他走不知道長出多少的冤枉路,正好用這段時間來考慮自己的將來,和,塔塔娜最後的唇語。
起初的時候我完全被毒液蝕到潰爛,這也是他為什麼不背我的原因,我一項項的慢慢替自己打理著,包括身後那個幾乎致命,卻被他嘴咬舌掏過的傷口。
他說我的名字很拗口,給我起了新名字「落草好不好?」我笑笑不置可否,那時我的漢語很一般,卻也知道落草鳳凰不如雞的典故,恰到好處的比喻,沒理由也沒心情去回擊。
我一直躺在藤架上,看太陽一閃而過,再看月亮一閃而過,日子過得很快。終于有一日他說他拉不動了,要背我上前面那座坎坡。我坐起身來搭手看了看,也不堪高的樣子,甩下他,行動自如。
谷中四季如春,很難分辯說這一季又是哪一季,相應的可以用來果月復的食材也豐富多變,加之他一手得天獨厚的烤肉技術,其實在這里活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這有什麼難的,等我任務結束了就與你找這麼個地方定居下來,一輩子一輩子的過,總有你過煩的時候」
我不煩這樣的日子,卻煩他沒完沒了的言語試探,走了這麼久,他始終不相信我肯與他相伴一生。這個決定是在當時見到那一手傷的時候起的,瀆神?倒要正經八百瀆給你們看看。
我相當不耐的伸出兩只油手在他衣服下擺上擦拭,他氣得哇哇大叫,又說起了他只這一件衣服的窘迫「你這也叫衣服?嘁」真的已經不能算是衣服了,兩個肩頭早在拉藤架的時候磨得盡透,他亂七八糟用些羊腸盤住。原本黑色的衣料已經洗得泛白,更何況下擺也快被我擦破,現在拿來擦手都嫌它太破。
出谷的時候我送給他一件虎皮夾襖,換了發飾,再配上鹿靴,倒也人模狗樣。
谷口開在鷹喙山,左邊是通往中原的長路,右邊是抄近入族的小道,我第一次拉著他要他用我們的族語說愛我。他漲紅了臉,別扭不堪,輕輕吐了三個字卻也足夠「再說句‘我恨你’」
「」他不解,我卻一味堅持,緊緊盯著他的唇,不敢放過一絲一毫。
最後,最後我還是選擇了通往中原的路,始終不明白塔塔娜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可事實便是事實,既然無法更變,就要學會去接受,我想我終可以心安理得的放棄了。
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給我的愛,不再有所牽絆。
被寵多了的人是會變的,我仗著他給的愛無所顧忌,從原國到唐邦惹下一路一的風流債,就喜歡他一邊小心護著我,一邊干吃醋的表情,並且樂此不彼,越發深陷。
風凌國的國都定在四季分明的漠北之地,踏入帝都時他長長舒了口氣,說「終于到了」我知道他有任務在身,卻從未問過他是什麼任務,听他這麼一說,便清楚是到達了任務所在地。
模到他身上最後一枚打火機,換成現錢,我們買了一進一出的小院,算是定居于此。說起打火機這東西非旦我沒有見過,就連中原之地的富足之地也不曾有人听說,當初他就是拿著這個東西和那個叫做發膠的小瓶子幫我退了一身毒蟲,也驚了一地族人,給了我們逃命的機會。
後來發現拿它生火快捷無比,困倒之境還有什麼比這樣更給來錢?他卻每每頓足,說這樣會害他回去沒法交待的。回去?那就索性賣干淨了別回去,有我在這里,你還要回去哪個地方。
小院很安靜,只有我與他,我與他肌膚相親,與他耳鬢廝磨。再支使得他轉出轉進,忙東忙西,幾乎要忘記他口中所說的任務。我以為我們就會這樣一直下去,沒事的時候打打小劫,有事的時候打打大劫,金銀不愁,吃住不愁直到,直到江湖上出了個叫原浩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