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茶點稍置,何琪應便打發了所有人出去候著,連方才那個守著內門回話的小宮女也不例外,一並攆了出去。立時廳里就只剩下何琪應、西西,與從頭至尾一臉笑意的清王。
清王有心,離得他二人遠些,揀了最靠外門的位置款款而坐。品口茶,呵口氣,將頭枕于椅背,有點要眯眼養神的意思。一時間,那邊便只留了何琪應牽著西西的小手,一樣樣低聲勸他嘗些小點。
看起來西西仍有些拘謹,待那些宮人走盡了才肯從何琪應身後慢慢模探出來,咬著手指看了回緊閉的內門,又看了回小桌上的各色精美小點,在何琪應的帶引下方才坐去對面,一桌之隔,手卻怎麼也不肯松開何琪應的。
清王將縴妙十指交于月復前,閉著眼,氣息靜靜。何琪應也只當他不在,一邊低聲笑著講解各色小點的特色,一邊用甲尖一樣樣掐下來點伸到西西小嘴中要他品嘗。起初西西不肯,單手抱腿蜷在大椅里只說自己不餓,卻架不住何琪應三哄四勸,可能是嘗了一個覺著好,在何琪應的詢問下‘嗯’了一聲,有點像清王自家府中新得的那只小貓。
所以清王睜眼,便看到了令人欽羨的場景。
一桌之隔,有人身體前傾,臉上帶著掩也掩不去的疼愛;有人單手抱腿,偏頭枕膝,大眼楮忽扇忽扇,小嘴還在一味品嘗自己舌尖的味道。太子一手在桌下牽著小西西的左手,一手屈四伸一長長挑出食指伸去西西的嘴里,甲尖上的微粉帶著‘桃餅’獨有色味,被西西小舌一卷,頓時沒了蹤影。猶不解饞,還追上太子的手指,一口咬進嘴里,‘砸吧砸吧’吮著余香。
「好不好吃?」
「嗯」西西彎著眉眼大力點頭,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驚嚇。
太子沒有馬上取回自己的手指,帶著笑,好脾氣的任西西舌忝個干淨。桌下那只手也沒閑,拇指輕輕撫著小西西的手背,一下,一下。
「你要吃嗎?」。西西抬頭,看見遠坐在門邊的清王正托腮看著他們笑,便出聲問了句。
清王善意的搖了搖頭,指指桌上的點心,示意他自己吃就好。
西西回頭,何琪應又送了別的過來,卷在口中猶不甘心的扭頭道「真的很好吃」
清王沒說話,只拿眼看著他笑,倒是何琪應揉了揉西西頭發,說「自己吃好就,他一天沒少吃這些,怕是吃也吃煩了的。要是哪日你也吃煩了,保不定還得勞他帶你嘗新呢」
西西恍然大悟般‘噢’了一聲,送給清王個大笑臉,盤腿坐過身子,也不再用何琪應來喂自己,一門心思品嘗起點心。何琪應將事先諒在一旁的茶水往他手邊送了送,回過頭問清王「之前听說凌王過了身,是什麼時候的事?只是約模听說久了的,卻一直沒問清楚是多久」
見太子與自己談話,清王坐正身子,一手搭上扶手,一手把上茶碗,抬眼回道「前後也有足三年了,月前才過的祭,想這三年祭也算是大祭,舉國禁樂,太子竟然不知?」
何琪應搖頭「我隨姑母久居深山,世間這些事是不知的」低頭抿口茶,想了想,又皺眉問道「事出何故?原听說是毒,後來又說不是,雜七雜作听了好些不相干的,竟沒一樣能令人信服,卻是怎麼個道理?」
清王回道「是毒,據說那毒還是從遠北的一個部落中傳來的,甚是利害。當時具體情形誰也沒有親見,拘了貼身小廝來,也只說頭天晚上並無什麼不妥,只是第二日晨起久喚無應。推了門,才知人已經沒了,滿床滿床的污血,竟是全都化了去」
「仇殺?」
清王搖頭「凌王爺雖說素來行事專斷,卻是對事不對人的正人君子,照平日看不似會惹上如此心狠的人物。再者,但凡出事之前也必有其端可現,我亦久思不得其解,那些時日並無什麼大事發生,怎麼就會突然至此呢」
清王停了口,何琪應也沒立馬接上去,一時廳里有點小靜,西西含著點心眼楮在神游外境的兩人身上來回打轉。
何琪應順著清王所講的思路想了想,可腦中始終沒有清晰的線索,有點悶。偏頭見西西鼓著腮幫子也不嚼,只拿眼打量自己與清王,還當是點心過于干澀,便抬手將西西的茶碗拾起來,用一旁的銀筷將茶葉打撈干淨,才遞到西西唇邊「有沒有想過其實人根本沒有死?」
「有想過」清王看著何琪應行雲流水般的舉動,鎖眉說道「可物證太確鑿了,根本沒法讓人生出懷疑」
「噢?怎麼說」何琪應放下空杯,扯起袖管替西西抹了抹嘴角唇邊。
「化在床上的只是血肉,骨架與衣飾尚在,不說那些他隨身不離的個小佩玉俱在,就是早年間戰場上留下的骨傷也一分不錯,更何況」清王輕輕一嘆「更何況他那一頭濃黑到絕無僅有的青絲也落與枕上,叫人如何駁得了事實」
何琪應搖頭亦嘆「沒曾想他竟最後落得個如此下場,不免叫人難堪啊」
「難堪?」清王苦笑,以手掩面,似是無臉見人「難堪的又豈止這個?初時皇上得知此毒出處,曾三次兵馬尋北而上。堂堂風凌國近一半兵力出動,竟全然落個有去無回。一個傳說中的小小部族,折我大凌顏面至此,又豈是一句難堪可以盡了?」
「父皇瘋了麼?」何琪應驚呼「想那一半兵力得多少將士?一次有去無回便也罷了,竟然還是三次,父皇他究竟都想了什麼?」
清王笑道「除了你誰還敢這般說他?當年若不是攔得狠,怕是親征的都有,太子你只是未見罷了」
何琪應皺眉,心內為自己痴情晚知的父皇深深嘆息,看向依然緊閉的內門,眼里多出幾分憐憫。
「琪哥哥」手下西西的小手微動,何琪應回過頭來,臉上的悲情尚未退盡「西西覺得你們說的那個人沒死,肯定是藏到哪里去自己玩了」
何琪應知是西西不忍見自己在這里徒嘆,好心的想要來出言安撫一二,便由衷的笑了起來,再觀清王,亦是一臉對小孩子傻話的了然,又開始托腮含笑而觀。
「咦,你們都不信我」西西扔下手中點心,盤坐在大椅里獨自生氣。
「怎麼會,怎麼會」何琪應忙上前寬慰「西西最聰明了,總是能想到我們想不到的東西,那麼西西說來听听,為什麼覺得凌王沒死呢?」
「你忘了嗎?二娘那次怕寶寶吃太多生毒蟲會生病,便圈了它在湖心島上閉水思過。三天後再去看的時候,島上多了各式各樣的毒蟲,還有一匹被咬到面目全非的白色腫馬。二娘都快哭死了,可一回山頂,寶寶不是照樣好好的吃它的毒蟲?」西西得意洋洋的下結論「所以啊,那個什麼凌王一定是覺得有人待他不好了,所以跟寶寶一樣要讓那人傷心難過一陣子,等那人知道自己錯子時候,就忽啦一下子再跳出來嚇人一跳。嗯,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