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綾宮的清晨是安靜的,因為下人們都還暫時借住在別處,所以何琪應早朝前的各項雜事都是小白與圓圓在打理,也所以這個時候只有也僅有他們四個。昨夜下了小半場春雨,空氣里還帶著些濕濕的水氣,點點滴滴凝結成露珠撲在每一花每一葉上,然後承載不住的那些便悄然落下,在這樣安靜的清晨尤顯得清脆入耳。
小白病了,面色是不自然的潮紅,嘴唇青紫的就那麼虛弱跪靠在主臥門外牆皮上,一陣一陣打著抖。沒過多久就把擁著他互相取暖的圓圓抖醒了,伸手這麼一探圓圓心想糟了,這麼燙!放下手看了看天色咬牙從地上爬起來,卻因為一夜久跪險些栽倒在地上。
打了水悄悄送去房里,回頭出來就急急忙忙又跑了趟熱水房,再來的時候手上捂著一個冒熱氣的帕子,一邊給小白擦了擦手一邊小小聲喚他「小白,小白快醒醒!小白,小白」
圓圓不知道該怎麼辦,側耳細听里面太子已經醒了,窸窸窣窣的應該是在穿衣服,可小白怎麼也喚不醒還一個勁的說著胡話,顯然已經燒過了頭。她們只是做奴才的,生了病多半還是會扔去外圍任其自生自滅,雖說現在對外講跟的是太子爺也算是有些頭臉,換做平時悄悄討份藥材也不是不能。可倒霉的是那人還在氣頭上,頭前的事還沒發落呢上趕著這兒又跑出這麼一處,怎麼辦?到底怎麼辦呀?圓圓急得直打轉,恨不能這病讓她生了在這兒咬牙扛著。
何琪應其實在圓圓送水進來之前就已經醒了,小丫頭昨晚帶著小白在外間跪了一宿,實打實的,後半夜下雨那會子連頂上的凌伯都找屋繼續夢周公去了,那兩個卻只是你推我讓的往廊下挪了挪,頂著一夜寒氣的撐到天亮。不過,何琪應皺皺眉,好似小白還是給凍病了啊,真真磨人!
「你說是不是?小東西?」身邊小東西睡得一臉香甜,大約還在回味昨夜那一池溫湯,是以唇角是向上稍稍揚起的「呵,小鬼」印了一個早安吻在小東西唇邊,何琪應起身。
起身、淨臉、穿衣,何琪應不喜歡有人跟前跟後的伺候,自己能動到手的地方多半不會叫旁人進來。一身清爽之後拎了劍出門,門外兩人噤聲跪著,小白臉色越發的白,都白到了一種境界,何琪應一眼便知那不是病的而是疼的。目光在兩人頭頂打個轉最後停留在圓圓臉上,小丫頭心虛的將頭埋下這樣的法子都能被她使出來,是該講她心善好呢還是該講她心狠好。
練完劍早朝時間也快到了,給自己換了身上朝用的衣服,再吃了些圓圓備好的早點,出門那兩人依舊跪得板板正正,只不過這回小白連疼都不知道了,空空的眼里什麼都沒有,只是照著本能將身子擺得板正。說了些該說的,做了些該做的,小丫頭感動得差點把頭皮磕破。何琪應心想至于麼?自己又不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只是昨天看西西那樣心里有些余氣罷了。
「太子殿下早」
「嗯」
同往常一樣,大家伙早起都在大門外面候著,有一部分人是等太子出來後再一同往大殿趕,還有一多半是紫綾宮的下人,是要等送過太子後好進院打掃。接過一眾人的問安聲何琪應拿眼掃了一圈,長風領著一隊待衛站在門側,其後是自己的常應隨侍捧著才得的太子簡靜立在宮侍前方,宮侍們都跪著,即便何琪應回了聲也不敢妄自起身。而在這些所有人之後,才是今天著了一身青衫的清王「清,來來來」確定好清王的位置後,何琪應招手叫人,邊走邊回頭看那人有沒有跟上「沒事躲那麼遠干嘛?還以為你今天沒來呢」。
清王走到與何琪應並肩,偏頭暗暗打量他的神色「來遲了,正要往過走呢」不似生氣的樣子,面色清白的好像自己昨天想多了一樣「心情好?」眉目間都帶著笑。
「不好」何琪應搖頭,擺出一臉郁卒「我就不明白了,難道我長著一臉殺人相嗎?怎麼院里那兩個見了我跟見了狼似的,好像我會翻臉不認人下一秒就要他們的命一樣」
清王愣,然後失笑「那兩個啊」挑眉看何琪應「怎麼著?噢,你又想樹威立嚴的好讓西西有個不好捏的後台,又想人家不怕著你,可能麼?說出來都矛盾的很了」
何琪應抬頭想了想「也對」忽又扭頭問清王「那你怎麼不怕我?昨兒我可給你也使氣來著」
「嘁!」清王撇了口冷風「就你那點小伎倆,也就嚇唬嚇唬那兩個還行」心里卻是十足松了口氣「想嚇我的話還得加把勁啊」
「你昨晚睡的不好?」
「嗯?」很明顯麼?清王不自在的模了模自己的臉「想些事情錯了睡頭」
何琪應暗暗笑著他的強裝硬氣,面上淡淡「噢」了一聲。
「喂,問你個事兒」讓一步跨過東夾道的小門,清王又與何琪應追成並肩「如果,我是說如果啊,西西要是知道自己送給別人的東西被弄丟了會怎麼樣?」
何琪應抬頭看了看天色,心里默憶著昨天那幅畫上有沒有留下什麼特殊印記「好像要變天了啊」好像沒寫什麼表明身份的東西啊,連西西每幅成畫上都要留的小指頭印都沒來得及蓋上去「唔,說不上也不會變」
「啊?」
「噢,我是說那片雲,看見沒就最遠最大的那一塊。你說你要陰就再黑點,要晴就再白點,溫溫吞吞的算怎麼個事?看著一點都不爽利」何琪應收回視線,見清王一臉懵懂的樣子,很想大聲笑出來「你剛說什麼?丟東西,還是西西的,你把他什麼東西給弄不見了啊」
「沒有沒有絕對沒的事」清王連連擺手,堅絕不承認最後那幅畫還是給他搞丟了「我就這麼一比方,想著日後要處的日子還長著呢,事先問來好預防預防什麼的」
「那可了不得了」何琪應咋咋呼呼,抬腳從夾道小門里跨出去「你別看著那人生得一臉單純無害,其實最是個記仇的,大小有個事他能照一輩子的掂記著。我啊,勸你還是省省吧,丟他給的東西?除非你是想再也不出現在他跟前」
「啊?」清王一腳里一腳外的騎在夾道高檻上,被回過頭來的何琪應一把拖過去跟著。
「啊什麼啊?你見過我身上掛他親手做的小物件嗎?」。何琪應心想那是因為之前送的都是不是花就是畫「沒有吧,我倆關系都好成那樣了你就不覺著奇怪?」
清王木然的被何琪應拉著快步走上玉階,大殿側門遙遙在望「听你這麼一說是覺著奇怪」
「那是因為之前我有丟過一回,就一路邊的小野花,剛采來的時候高興的跟什麼似的,非得扯著我別在領口上給他看,可你知道後來怎麼了嗎?」。
「怎怎麼?」
停在側門之外,何琪應瞪大眼楮跟清王兩手比劃「好家伙,一回頭見花沒了當場坐到地上哇哇的哭,我說別哭了別哭了,丟了咱再采就是了。可人家說了,說人家親手摘下來的那都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上哪再采個一模一樣的來啊?就為這,整整一年沒跟我說話」嗯嗯,沒說話倒是真的,因為那之後西西就又被五娘給帶走了,他倒是想說,可一年才能見一回面找誰說去啊。
「一年?」清王傻了,你說那孩子怎麼平常就看不出來是這麼難纏個主呢?
「所以啊」何琪應拍了拍清王,語重心長的做總結性發言「勸你還是往後還是少收西西的東西,不出事便罷,若真要大小出個狀況,唉,抹脖子上吊的都有」如意的看到清王傻了一樣的怔在當場,何琪應心里那個高興啊,你說看著別人被自己欺負成這樣怎麼就那麼高興呢?該!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我搶西西的寶貝。
「太,子,駕,到」說完話何琪應就進去了,留下一臉呆怔的清王半天回不過神來捧簡的常侍從他面前經過,長風從他面前經過,長風手下的侍衛一一從前面前經過,好像還有一隊烏鴉從頭頂飛過抬了抬頭,清王不由悲從心中來,誰來告訴他太子最後那句抹脖子上吊是什麼意思啊?
就像清王說的,現在的早朝還沒什麼大事可忙,不到汛期沒有水患可愁,尚不在秋天也沒有蟲災可治,恰巧趕上前幾天才斬了三只大貪蟲,朝上朝下真可謂是一片清明之色。只要恆王按兵不動,光席自在在朝上磨兩下嘴皮子能費幾分神?雖然清王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事實上恆王也確實是在按兵不動,今天的早朝讓何琪應覺得格外輕松。
席自在又在老太監唱出‘有事啟奏,無事退朝’之後開始長篇大論,二階處何琪應坐在代權座椅上垂目靜听,姿勢端正的就像是他有多麼虛心受教一樣。三階的清王瞅了瞅,心想那廝才沒那麼恭謙,這會子要麼已經睡著了,要麼就是在想些亂七八糟無相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