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手頭哪里會有事什麼可忙,不過是個借口,用來推擋去見皇上的次數。會想,會念,會心疼那兩個人之間沒有結果的愛情。可能是種自己我疼惜吧,清王總能在皇上身上找到屬于自己的那部分影子,一樣的欲語還休,一樣的在與自己默默抗爭,希望可以找到另一個出口,卻每每情根越發深重,泥足深陷般無法自拔,便是種前生帶來的罪了。
阮爹與小六娘拿著之前大娘她們傳來的信滿心歡喜著投奔而去,臨走小六娘曾與西西深談過一回,關著門,什麼人也不讓進去,非旦清王不知道兩人都說了些什麼,就連蹲守在屋頂的凌伯也沒能听去半分,只因那天的那人飲醉了,何琪應說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凌伯一位故人離世,他這樣是在放縱自己的懷念。
清王沉默,原來每個人都會有一段悲傷的故事,無論是掩在什麼樣的皮囊下,或是掩在什麼樣的表情下,其實胸口跳動的那一塊肉還是一樣的,一樣的柔軟易傷。
頓了頓手,清王還是推開院門,院里的風並沒有比外間更大些,清描淡寫著略略撫過,葉片沙沙響成一片。再往深處走,就意外的看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長風,倚著廊下的玉欄與圓圓說笑。
圓圓單手勾抱一根廊柱,一邊說話一邊甩著身子晃啊晃的,長風看著她,表情溫暖,是清王從來沒在他臉上見到過的樣子,不免有些驚詫,抬頭望著頂上那片蔚藍,心想原來春天還不曾過去啊!
何琪應總在喊叫自己沒有得力的心月復,成人禮過後與依舊纏綿病塌的皇上商議後決定扶植一些屬于的中堅力量,這一提議在某日朝會上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對。恆王的意思顯而易見,無論借口是什麼,心底還是擔心何琪應會平白坐大;而以席自在為首的那部分老頭們的說法就耐人尋味了,說是宮中並不差缺人手。
清王暗自揣摩席老頭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想了很久後也沒有個合理的解釋,心想以舊時席老頭對自己的扶持來看,不應該是個野心家的樣子,緣何又在對何琪應時出現這種態度,實在是讓人想不明白。
何琪應頭疼,下巴搭在桌沿上問清王怎麼搞的,好好的事情總也進行不下去,要添些官職也是,長風的調動也是,甚至于想從銀部那里單獨劃出個部門用來培養官商也是「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太子」何琪應如此說道,滿臉郁卒。
清王默默看著,並沒有馬上用好話來勸慰他。
事後卻單獨一人去了席府一趟,人心是猜不來的,要問,尤其是在對上席自在這樣老資格,老思想的玄股之臣。
結果出人意料,席自在給予清王的答案簡直令人啼笑皆非,那人道何琪應這個太子還需多些磨練,太容易心想事成會養成他獨斷專行的習慣,所以要磨,沒來由的拒絕,就是要逼著何琪應想法應對,這樣才不妄他們這幫先前的清王黨變節投誠,要靠就要靠最能端坐天下的人。
清王終于可以放下心來,其實也是莫明其妙,有什麼好擔心的,天下是他家的,位置也早就坐穩,不過是些一波三折的晃蕩,原也應該,只是他回過味來有點為時過晚,白白浪費了許多許多可以安穩入眠的夜色。
沒有把席老頭的話告知何琪應,清王只當自己從不曾去過席府,也從不曾听到過什麼改變心境的言語,每天捧手端站在大殿二階處,清王終于可以做到面上與心里一樣的平靜,無論表面上看起來爭吵有多麼洶涌。
任該忙的人忙到腳不沾地,也任該閑的人閑到兩腳長草,清王淡淡的看著,心里輕輕的笑著。
不久之後第一波夏汛來臨,早時一直在修善的青水河流域又有險情,清王便想起了那個被蘭妃賜死的良官來,兩腿的泥趟在河里,又有誰能相信愛情可以將一個人改變成另一副模樣,那個本來糾纏在凌王身側談笑風聲的儒雅男子,一柄折扇一桿筆,卻為了能回到這個與心中人同片天空的城市,拼了命的將全數青春鋪灑在一水一岸上。
每年的汛期都是他在全力抵擋,像是主心骨一樣,隨著那人的悲憤離世,青水河再也沒能安撫下來過,任誰也做不到那人那樣,汛勢一夏比一夏來得更為猛烈,終于在這一天這一刻有人遞來血折——臨安城全線水淹,青水河一夜之間改道了
誰也不能鎮靜的應對,關系著臨安城五百萬條人命,還有沿路而下的萬傾良田,連最能無事生非的恆王也終于肯安靜了,都在看何琪應,看他要如何處理,人命,家園,緊接著會來的疫情,更有將來活下來的人的安置,每一項都不能馬虎,也不可以馬虎。
徹夜徹夜的秉燭急議,清王無從插手,唯有一碗碗的送些參湯進去,卻還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人腮線淺薄,雙目通紅。急,這個時候誰不急?一封封的急報奔命而來,一串串的數字逐日遞增,何琪應燒起滿嘴燎泡,映著燭火透出水盈盈的光亮。
清王不忍,哄著西西的時候嘴上說的,永遠也不會是心里想的,他在想何琪應還能硬撐多久,是個人總有撐不住的時候,總有倒下的一天。但事情就是這樣,這個時候誰也可以倒下唯獨那人不行,因為在他的上面已經有人倒下了。多少多少雙眼望著他,他要比往日更挺直身板,即便坐在針板上也得咬牙忍下,用表情告訴天下百姓會好起來,終有一日!
「讓我去吧!帶著賑銀,至少要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清」何琪應從書案上抬起血紅的一雙眼,定定望向看似閑淡的清王,其實眼前這個人才是最能倚靠的人,從來都是,一直都有是「會很辛苦,那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
「呵」清王笑,手把銀針撩撥著案上的燭火「不然你去?」搖搖頭,笑道「這宮里唯有我最閑,不是麼?閑著也是閑著,出去散散心罷了,還能散出多少辛苦來?」
「」
「你不是說要我離西西遠一些嗎?我也想試試,或許」
何琪應嘆,沉重道「你知道我不是」
「明天就恢復我的王位吧,那些眼色真是看也看夠了」清王皺著眉頭擺手,一副不欲深談的樣子「你空著我太久了,煩了的」說完也不待何琪應回話,轉身從大殿出去,走得一身灑月兌自然。
何琪應在他身後看著,一直一直的在看。
無論是誰在心里做何感想,第二天清王還是被恢復王位,一並放他去水患處賑災撫民,帶著何琪應大手筆劃撥的賑銀。銀部的人打著算盤說‘空了啊!’何琪應笑‘再掙!’他的眼線終也停在清王身上,而清王的視線
「西西」坐在湖岸邊大石上,清王向一邊玩耍的西西招了招手「來這里」拍著身邊的半塊石頭。
「干嘛?」西西奔過來,笑著喘道「老看著我,想玩就一起啊」
清王笑,拉著他坐下,幫他沾拭額上的汗珠「還當我跟你一樣嗎?就那幾個破格子也能跳大半天,瞧這一頭的汗」清王當然看不上西西在玩的游戲,都小白進宮前街市上孩子們在玩的玩意兒,太小氣,動不動就渾身的汗水和泥土。
西西順勢坐下,白了清王一眼,厥嘴道「男孩子怕什麼汗,圓圓說這樣才有男人味」抬起袖子聞了聞,滿意的伸到清王鼻子下邊「你聞聞,是不是很不一樣?」
「臭死了」清王推開西西的手,團著眉頭道「圓圓那丫頭越來越沒譜了,都瞎教你什麼啊,快別听她的,當心給她帶壞」
「才不會呢!」
「西西」默了默,清王輕輕說道「可能接下來不能陪你了,會想我嗎?」。
「為什麼?」西西急道,緊緊攀信清王的袖管「為什麼,啊?為什麼」
「就是有個地方發水了,我得過去看看才行,你听說過的,那里的人都吃不到飯了,餓死很多人」
「那為什麼是你?」西西有些不忍,小聲掙扎道「長風哥哥,或者別人都可以啊,為什麼是你?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你們總是說話不算數,騙子,都是大騙子!」說到最後,眼底漸漸浮出水意。
清王攬過他拍道「沒有,沒有騙你,真的」放開一些距離,貼臉在西西眼前說道「我會很快回來,快快的去,快快的回,等我好不好?」
「不要!」西西搖頭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大騙子,騙我都騙成習慣了。大娘走了那麼久我才知道,還說是怕我傷心,就不怕我知道了會更傷心嗎?琪哥哥總說忙完了就陪我,可他總也忙總也忙,美人皇上說他不可能有忙完的時候的。還有你,說好了要陪我的,又要走!」背過身抽著鼻子,听起來真的很受傷。
「好了好了」清王強笑著揉揉他的頂心,溫言道「這不是特殊情況麼,發水很可怕的,臨安城知道嗎?很大很漂亮的地方,現在成了一片水國,連住的屋子都沒有,死了很多人,如果我不去會死更多人,你也不忍心的對不對?」
「又沒說不要人過去幫他們」西西不甘道「只是不想去的是你,我真的沒什麼可以說話的人了,現在除了你就是小白,圓圓跟琪哥哥一樣的忙,如果你再走了,我就只有小白了」
「有小白不好嗎?」。清王依舊笑著哄他「你們一起玩玩鬧鬧,要不了多久我就回來了,真的會很快,因為我會很想很想你的」
「真的?」
「嗯」
西西鼓了鼓嘴,最終趴到清王腿上悶聲道「可我還是不想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