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暢音閣里蘇小小還是執意等了莫蘭回來,一杯香茶一桶熱湯,蘇小小趴在桶邊听莫蘭邊淨身邊與他講剛剛自己去了哪里,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然後又為什麼依舊趁著夜濃重時分獨自而歸。
只見莫蘭沉浮在一桶霧氣中幽幽嘆了口氣,苦笑道「然後?哪里還有什麼然後」搖了搖頭道「他幫我拉起衣衫硬是將我送了出來小小,你說我這幾年是不是越來越不沾人眼了?」
蘇小小听聞那人還是將莫蘭送了出來,不由抽肩笑道「不會不會,莫蘭還是當年的小可人,哪里有人的眼能不沾在你身上,怕是那人天生性冷的原故吧。」
「騙我!」莫蘭翻眼道「他性不性冷我還能不清楚?唉,怕是真入不了他的眼吧」頓了頓又道「小小,你說那個西西到底是什麼人?真的就是太子爺嗎?怎麼我感覺又不像的樣子」
蘇小小接過莫蘭手中的濕巾,柔柔起身擦拭道「管他是誰?反正清王的心意你也試過了。不是我多話啊,這清王真還就不是你等的那個人,不如趁早抽離吧,真要陷進去再想出來就難了的」
「」莫蘭不回聲,懶懶掛在桶邊露了後背在外面給蘇小小擦,眼楮盯著面前方寸之間臉上似笑非笑的淺憶著什麼。
「喂,听到沒有?」見莫蘭不回話,蘇小小又輕聲催問了一遍。
「恁的話多」莫蘭扭頭恨了他一眼,豁然從水中站起,抄過蘇小小手中的巾布擰干水,邊偏頭干著頭發邊對他道「這麼專情的男子你見過嗎?踫到了就該抓緊不放,瞧著吧,我打明兒起就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愛上了」
「」縱是蘇小小久經歡場也被莫蘭這一舉動煞到,偏過頭臉恨聲道「檢點些行不行啊,屋里活著的可不止你一個」
「嘁!」莫蘭鄙鄙笑了他一聲,又道「喂,把床給我鋪上,然後你該滾哪滾哪去,別老賴在我這里嫌東嫌西的好不好?」
「越發混不出模樣來了,蘇爺什麼時候竟成了別人的小廝?奇怪了」蘇小小不滿的嘟囔著真個走到床前去與莫蘭鋪床,背身回頭道「頭發干了才能睡啊,當心早起又起寒」
「得了得了,煩的你」
第二日是個大晴天,清王一早帶了人來粥場發召集令,要挑些年輕力壯的去工地做活,包吃住,將來水庫修成了還能多得些上面散發下來的銀糧與開春使的新種。
不少人都興高采烈的報了名,竟有些體弱的也擠著要去,倒不是為了那口頭上許下的物件,而是百姓淳樸,自覺昨日激憤欠了清王,這廂是在還清王一個大好心情。
「憑什麼不讓俺去,俺力大如牛,身子骨好的跟什麼一樣,你瞧瞧這胳膊,能當那小子一條大腿使呢」
眾人哄笑,原來是一壯漢被拒絕入隊,那人正與登記造冊的文書理論。
執筆文書也被他逗笑了,文鄒鄒的笑道「胡成,不是我不讓你去修水庫,你也看到了,這冊子上的可都是些無牽無掛的,上有老下有小的那些清王不讓入冊啊。」
「憑,憑啥啊?」被稱做胡成的壯漢急道「新才家的老二都去得俺這樣的怎麼就去不得了?那小子還比俺多出兩個女乃女圭女圭呢」
文書繼續笑著解釋道「新才家的老二不是有媳婦嗎,他走了,可家里老老小小的還是有人照顧的。胡成你說你去了,那胡大娘怎麼辦?誰來管她老人家的吃喝啊?」
「」胡成語塞,木愣愣的回頭看了他老娘一眼。
老娘眼花可耳不聾,立在一旁當下頓著木拐喝道「看什麼看?老娘我能吃能喝,管我做甚,還不趕緊把名字給我登上去?」
胡成抓著頭皮兩面犯難,顯然平時他家這個老娘有夠厲害,胡成這漢子也夠孝順,居然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在嘴里娘啊娘的捋著舌頭。
「怎麼回事?」清王見這邊的登記隊伍停了下來,撥開眾人上前問道「怎麼停了?」
「噢,清王殿下您來的正好」文書見是清王,忙起身回道「這小子叫胡成,自來都是跟他家老娘相依為命的,可這會子又非要入那修水庫的隊伍不可,小的正與他講理呢」
清王點點頭示意听明白了,扭頭看向胡成,胡成面有難色的看向他家老娘,胡大娘恨其不爭的頓著拐罵道「個沒用的東西,閃開」邊罵邊向清王走來。
「殿下啊」胡大娘被不走反近的胡成扶上前道「老婆子沒事,這小子力氣大,您就收了他吧,甭叫咱們白吃白佔著皇上發來的糧食,老婆子心里頭多少也舒服些」
「大娘」清王溫溫笑著拉起胡大娘的手團在掌中,說道「您的好心本王代皇上領了,可胡成還是不能去那邊,您就放他在您身邊守著吧」
「這怎麼行?」胡大娘急道「要不,要不,要不老婆子也隨他一道去行不行?老婆子眼楮不好,可造飯的時候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殿下放心,老婆子是不是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清王搖頭笑道「哪里舍得用您啊」又轉身對眾人說道「大家也不必全擠著往水庫那邊奔,城里也是要用人手的,只是水庫那邊要緊張些,所以先招了人馬過去。要不了幾天這邊也要重新伐木修城了,大家都有活做,將來也都有糧領,就按著布告上寫著的那麼報名吧」
「爺,爺」清王正說著,感覺身後有人拉他袖口,皺眉回頭一看竟是招安,恨了他一眼,才匆匆又說了幾句「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別再難為登名造冊的人了。」低頭對胡大娘和善道「大娘,胡成的力氣留在城里也是一樣,又照顧了您,又為救災出了力,一樣的沒白吃白喝,您老就放心吧」
胡大娘沾著眼角點頭,仍不忘用老拐一下一下跺著身邊的胡成,嫌他嘴笨,見了人連句像樣的話也說不全,慨嘆他將來怎麼才能討到媳婦之類。
「什麼事?」清王含風帶笑的從民眾中抽身,才出聲責備招安道「在人前別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會讓人家以為咱們暗里有什麼邊角勾當,尤其是他們面前,真要有什麼照直說就是了」
「是,爺!」招安點頭受教,忽又抬頭道「可是爺,這一件卻說不得的」
「什麼?」
招安左右看了看,想趴在清王耳邊說悄悄話,被清王一把推遠,斥道「有話好好說」
招安低頭,兩手垂在身前,低低郁悶道「那個莫蘭也來報名了。」
「什麼?」清王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再次問道「你說誰也來了?」
「莫蘭!」招安偏頭做出委屈狀,回道「就是暢音閣的莫蘭,他也來報名,所以小的才來跟爺回一聲,您卻」
清王沒理他,只問道「在哪邊?」
「喏」招安抬手一指,道「不就在那隊里排著呢嗎?要不是小的認人認得狠,還真揪不出他來」
「胡鬧!」清王盯著遠處的莫蘭,氣道「簡直是胡鬧,招安把他給本王抓過來」
「唉!」
招安歡快應聲,沒跑兩步又听清王追了一句「機靈點,不是叫你真抓」
招安回身,倒跑著笑道「小的明白,機靈點是不是?爺,您就放心吧!」
清王無奈,實在想不出這個莫蘭究竟要做些什麼,工地上的活又哪里是他這樣的人受得來的,不說那一身細女敕女敕的皮肉,就是翻琴弄茶的手指天生也不是用來做粗活的。
這個莫蘭,說也說了,勸了勸了,昨晚那樣自己都忍了下來,不就是想圖個快刀斬亂麻嗎?怎麼就是不開眼呢?
清王看著那邊招安拉過莫蘭悄悄說了些什麼,莫蘭疑惑著看向清王這邊,似是眨眼笑了笑,然後就隨招安慢慢走過來。
清王此時眼中的莫蘭沒了男寵們慣有的形態,端端正正的行止,清清爽爽的裝束,根本就是個濁世公子,已經看不出他在閣里時承歡于人的妖媚。
清王眯眼,感覺眼前這個人似乎在什麼時候已經月兌胎換骨了一般。
可是還不是能去工地的樣子啊!
「殿下您找我?」莫蘭才一近身就將笑聲傳了過來「怎麼樣?」在原地轉了個圈,問清王「是不是沒了那股子脂粉味?」
清王靜靜團著手,說道「莫蘭可別告訴本王你是真的要去工地」
「不可以麼?」莫蘭反問「莫蘭是看過布告才來應的征」掰著手指細數道「年滿十六,男子,無傷殘病痛,無家小靠養,不是家中獨子,不是幼少獨親者皆可報名,吶!」莫蘭兩手一攤道「我可是全照著審了一遍才來的,殿下認為不可?」
清王只感頭疼,或想之前怎麼沒看出來這莫蘭冰山樣的眉目,竟也是個磨人難纏的主,道「是,本王認為不可!」
「為何?」
為何?清王一愣,是啊,為何不可呢?為何獨獨他一人不可呢?只是這張肖似的臉嗎?
「哼,本王的話什麼時候也要被問個為何了?」清王甩手道「招安,通知下去,這個叫莫蘭的人誰也不許招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