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月色姣好的照映著大地,從樹影間投下絲縷斑駁依晰猶如堪堪信手錯過的時光,陰暗與清明同在,支離了一地本應匯成汪洋的幸福感。
清王一句話帶壞了兩個人的心情,何琪應煩悶的吐納肺氣,呼出來的白色霧氣很快消散在空氣之中,冬夜還是較為寒冷的。
「把這個披上」何琪應從身上解下大披蓋在清王肩頭,兩個人的溫暖同時加覆在一個人身上,從遠處看,清王此時更像個緩緩移動的木桶「這麼冷還非要跑回府里去,真不知你在想什麼,早起又得入宮來,還不如跟我一起睡去紫綾宮那邊」
清王強笑,拉緊何琪應蓋給自己的大披,與自己的一起合捏在領口處縮了縮脖子「招安在外面等著呢,頭前帶話來說是府里也開了宴,得回去瞧瞧,好歹那邊現在又不止住我一個,這老不回去也不是回事。再加上今天又是小年,總沒有個在外過夜的規矩吧!」
「行了」何琪應道「知道你替**著心,回頭我也去你那邊看看他們,說起來蘇小小的飯菜還是不錯的」
清王笑道「宮里什麼時候又虧過你的飲食?上上下下還不都緊著你這一張嘴呢嗎回去吧,我看這天黑成這個樣子八成西西是睡下了的,洗洗也早點休息,晚間就別再吃東西了,當心漲了胃」
「那可不成」何琪應眨眼笑道「西西的手藝怎麼能擱冷了再吃,那還不得要人命啊」
清王心知在這件事上他不能听著自己的,便揮了揮手道「懶得跟你說,愛怎麼著怎麼著吧,我走了」
「嗯,路上當心點!」何琪應說話指著清王,身側的喬興羽收到後跟了上去。
果然回去的時候西西已經睡下,看樣子是一直在等著自己,小小身影縮在寬椅里面,被不知是誰裹上的被子包到只露出張臉來。桌上放著盤像模像樣的點心,腳下是小白聳著肩小雞啄米般的睡態,小白面前擺著個大火盆此時已經沒那麼旺了,看來這兩人睡著也不是一時半會的時間。
隨手關上門何琪應輕步走上前抱起西西,拿腳尖撥了撥地上的小白,小白醒,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抬頭乍一見是何琪應回來才算真正清醒過來,忙要跪下來磕頭。
「回去睡」
「噢,謝太子殿下」小白便像解了綁似的竄出門外。
還好被子里是暖著的,小小幾個手爐被擺在靠床鋪的里側被下,何琪應先是將這個東西都如數模了出來才將西西放進去,擺成公主睡的樣子,何琪應喜歡看西西用這個樣子睡覺,點點頭這才坐到桌邊開始享受他的‘驚喜’。
所有在盤里的點心都被他翻看了一回,何琪應就知道小家伙今天做得絕對不止這些,大約都是細心挑揀過的吧,看起來還算能勉強叫做點心,堆在一起像個小山包一樣,不過焦了的還真沒幾個。
挑了個最大的輕咬一口何琪應皺眉,又加大力度,然後在嘴里細細嚼著,淡淡一絲無奈的笑意掛在唇邊。
小東西,夾生了知道嗎?
院里有絲輕微響動,何琪應咬著西西替他精心備下的‘灶干糧’出聲道「小羽」
「在」院里有人回他的話,听不見跪地但是听到了樹葉沙沙聲「清王殿下已經坐上車了,屬下一路跟著沒有什麼異常」
「嗯」何琪應點頭道「你再跑一趟替我送些東西過去,然後就去休息吧,不用再來了」
正是西西這點手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何琪應打算讓清王也嘗一回西西的這個獨門必殺技,而且他知道清王肯定也掂想著,不過卻在半路被打擾了興致。
等喬興羽出了門何琪應才開始熄燈打算休息,淨身?別跟他再提淨身的事,今天干的最多的就是淨身,一想起來還覺得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
模進被窩何琪應順手就拉了西西攬在懷里,有點涼,他先在自己身上把手捂暖了才伸進的西西衣服,渾身都搓了一遍覺得差不多暖了些又把西西的腳提起來捂在自己兩腿間,手掌便在西西手指上搓揉。
一聲低低的倒抽,何琪應愣,又在剛剛那個位置輕壓了一下,西西‘吭哧’著欲要抽回手去,人卻還是睡著的。
起身,點燈,再移近一些何琪應真實的听到了自己心疼的聲音。
原本白晰縴長的手指滿是燎泡,一個個閃著晶光在燭火照映下顯得猶為令人氣憤,不可原諒,絕對不可原諒,自己選小白跟圓圓出來難道就是為了讓西西每每受傷的嗎?
帶著滿身怒力何琪應穩穩走出寢室,門房的燈已經滅了,何琪應一腳踢開門板看到左右兩面床上驚坐起來的人影「燒傷藥,紗布,淨水」冷冷說完話復又出門,只留了毫無溫度的背身給屋里的兩個人。
「圓圓姐,太子這是」
圓圓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張嘴懶懶打了個哈欠,用手捂著悶聲道「讓你下午那會補個覺你非不,看,晚上沒得睡了吧!」翻身從床上坐起來,急忙找著自己的鞋子。
小白也急了,七手八腳的找著自己的衣服「慘了慘了,會不會又被打啊」
「不會」圓圓睡前就知會有這麼一出,根本連衣服都沒有月兌,汲了鞋子邊跑邊回身跟小白說「罰跪是肯定的,但不會那麼輕易就打人,你當西少爺那邊好交待啊,快點!」
「噢!」
好一通的忙亂,何琪應始終黑著臉不再多講一句話,唯一一句是說在所有這些忙過了之後。
所有這些忙過之後圓圓帶著小白很自覺的跪在廊檐下面,何琪應冷冷一句‘滾出去’從屋里傳來,小白打了個抖,圓圓擔心的看了小白一眼,然後又帶人跪去了大門外面。
燭下何琪應替西西細心的抹著藥膏,一層又一層,起先沒注意,後來在替西西淨手的時候才聞到了淡淡的一股子藥香味,心里的怒火也就沒那麼盛了,看來是處理過的,估計是西西怕疼才沒有挨個挑破。
何琪應把藥膏抹了一層又一層,等藥慢慢滲到肉皮下面後才拿起銀針一個個的往破里挑,西西在睡夢中掙扎了,也言語不清的說了些什麼出來,卻始終也醒不來,何琪應伸出舌尖把掛在小人眼角的淚滴舌忝干後喟然一嘆。
也不知道是誰給誰罰受,天曉得他寧可這些傷都在自己手上也不願西西皺一下眉頭,心疼到無以復加。
「你們又干什麼了?」早起還是清王在紫綾宮前面等著何琪應一同上朝,瞧見已經凍得唇青面紫的兩人心想不知西西又惹了什麼禍事出來,背罪的卻永遠是這兩個。
圓圓搖頭,小白根本連搖頭的力氣也沒有,木木看了發聲的清王一眼然後又木木然盯著地面,動作滯成一節一節,看來整個人都已經凍透了。
「起來吧!」清王道「屋里暖和一會去,有什麼事我替你們頂著」
圓圓不肯,還是一味的搖著頭,一動作起來連牙齒都開始打架。不知從何時就站在一旁的長風實在看不下去了,氣狠狠的抄起圓圓大步就往院後的那排小平房走去,袍角盡濕,清王懷疑他夜半的時候就已經在這里了。
比清王略早到的喬興羽見狀黯了黯眉心,默默抱起小白走了門房,與長風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們又干什麼了?」進了屋清王頭一句話便是這個,才又後覺的發現屋里依舊燭火搖曳,看起來某人昨夜根本一宿沒合上過眼「西西怎麼了嗎?」。除過這個他想不到別的,說出來的話小心翼翼且帶著顫。
何琪應回頭看了他一眼,雙目通紅,澀澀說道「沒事,你別擔心,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清王走上前,才發現自己竟然連雙腿都是軟著的「你怎麼一夜沒睡?」
「在想些事情」何琪應嘆道「想著想著天就亮了」抬頭笑了笑「真的沒事,你別害怕」
清王走近蹲下,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拉過西西的手腕把脈,伸手進被子里面的時候的就愣了,怔怔模索,不敢相信的抬頭看何琪應。
何琪應苦笑「燙傷了手」
「很嚴重?」
「也不,有些水泡而已」
「那怎麼包成這樣?」清王拉出西西的手心疼的一下下撫模上面的紗布,感覺更像是團紗球。
「他一旦醒來就不會老實,所以我多包了幾層」其實是何琪應包紗布的時候在想著一些事情,等回過味來的時候已經包成了這樣,再想拆又覺得已經折騰西西很久了,索性就這樣讓他安穩的多睡一會。
「噢!」清王這才松了口氣「今天我不想上朝了,你去吧,我來看著他」
「也好」何琪應起身,清王听到他身體里面的骨頭都在微微挫響「反正最近也不會有什麼大事,我就跟他們說你在這里替我整理一些文本,有事的時候我再差人來叫你」
何琪應洗漱的時候清王晃然才又想到一件事「噢,對了,我叫圓圓和小白回屋捂著去了,這麼冷的天你也真能開得了這個口叫他們在院外凍著,也不全是他們的錯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