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曾仔仔細細的觀察過風凌皇帝具體長什麼模樣,只約模覺得與太子有幾分相似之處,余下的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年宴那天她的心情實在是太亂了,紛紛雜雜的念頭在甫一听到風凌皇帝要收她入宮時如狂潮般涌入腦海,心亂了,神智也就不太清明了。可直到安寢的這一刻明月才始知當時該多看他幾眼,也許,他並不如自己想像中或者民間傳言中那麼令人厭惡,至少從感觀上來說,整日對著個美男子總比對著個中年弱漢要舒服得多。
「皇上,由臣妾服待您早點安歇吧!」黃鶯出谷,珠玉滾盤,明月半伏著身子蹲跪在風凌皇帝面前。聲音里听不出新嫁的喜悅,但也絕對不會是冷淡,只能說是帶著淺淺三分試探輕軟送來。
皇上點了下頭卻依舊沒動,靠坐在大案之後的寬椅上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月本就在好奇這人的真實年齡,見皇上並沒有要睜眼的意思便放下心來就近觀察,略略抬了抬頭,那人的全部便落入眼中。
皮膚是極好的,幾乎沒有什麼歲月刻意留下過的痕跡,卻顯得有些過于蒼白,連抿成薄刃的雙唇上也少有血色,看著讓人平白覺得心疼。想了想,明月垂眼神色漸黯,只是不論怎麼說,有一點卻是大家都說對了的,這個皇上身體並不怎麼好,朝不保夕,明月不知自己的下半生會在哪里渡過。
原帝臨來時的話語依晰還響在明月耳側,他要明月想方設法得到一個孩子,一個有著風凌皇室血脈的孩子,那麼,原國下一步的棋就會好走許多,一代江山一代人,幼主入宮歷來也不是什麼鮮有之事。假若明月懷上皇子,原國那邊所要做的便會專一很多,除去何琪應,只需要除去何琪應,太子之名也就非那孩子莫屬了,明月心里冷冷諷笑著,只能說自己父皇打的一手好算盤。
「皇上,該吃藥了」
明月還在暗自思量,卻听門外傳來一聲輕語,有人說皇上該是吃藥的時候了,明月趕緊收起神思低頭只做伏禮狀,自覺這個姿勢蹲久了實在難過,但皇上不開口叫起,明月也只有咬牙硬撐。
「進來」皇上終于開口講話,聲音低沉,同聲的同時向上抬了抬手掌,明月心里暗暗吁出一口氣,緩緩直起身來。
「皇上」推門而入的人正是張公公,端著托盤,盤里的小碗中還微微向外散著些熱氣「泡澡用的藥湯也燒好了,皇上用過藥之後就請隨老奴過去那邊,太子殿下還在等著給皇上扎針呢」
听到這些皇上始才睜眼,淡淡的似乎對誰都有些疏離,明月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卻看不到他眼底的笑意,默然垂手立在一旁。卻見皇上看了一眼明月後,懶懶的對張公公笑道「今日是朕大婚,跟琪兒說算了吧」微抬起身子從張公公手中接過藥碗。
「皇上,您這不是叫老奴為難麼?」張公公垮著一臉皺紋說道「太子殿下也是為了您好,頭先就跟老奴說過這期間斷不可有一日停頓,皇上您就看在老奴伺候您這麼些年的份上放過老奴吧,實在是太子殿下那邊不好回復」
皇上本也抬起的碗復又落下,嘆了一口氣「朕放過你,誰又來放過朕?夜夜都得在水里泡兩個時辰,又是針扎又是推拿,唉,太辛苦」說到最後索性推開藥碗,扶手在額上,看情形似是又要閉起眼來休息。
「皇上」張公公本欲張嘴卻被明妃搶在前面,明妃蹲子抬頭道「有病就該盡心醫治,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該為天下百姓著想,相信他們也無不企盼著皇上的身子能盡快好起來,只有身子康健了才能上朝料理國事,太子殿下不是什麼都能替皇上代勞的」
漸漸眯起的雙眼投向明妃,無波無瀾,明妃心中一緊,想了想覺得自己剛剛那番話也並無錯處,便也坦然,靜待著皇上的回話。
「明妃啊」皇上苦笑道「這事誰都可以勸朕卻唯獨你不行,可知今日是你初嫁之夜,你讓朕如何能置你一人于此而不顧,不是要叫你父怪我失寵于你嗎?」。
「皇上」明妃笑道「在家忠于父,嫁人便要忠于夫,明月既然嫁入風凌便再與原國無干,哪會生出那樣的事情來?再者,皇上去醫病與寵不寵臣妾根本就是兩回事,皇上多心了」
看起來皇上似有一些小小不忍,猶豫道「明妃可知朕醫過病後已是深夜,那時渾身盡乏不可能再有精力去做其它事情,明妃不會怪朕?」
兩團紅雲騰的燃上雙頰,明月低頭小聲道「皇上怎麼能這麼說,能看看明月,明月已經很開心了」
「她他倒不好意思了」皇上指著明月笑著對張公公說道「講起理來可是一套一套」
張公公笑道「那是明妃識大體,皇上該高興才是」
「嗯」皇上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放下後皺了皺眉心,卻又笑道「朕高興著呢,盛名已盡的明月公主果然明不虛傳,看來朕這回是選對了人,不像那算了,不提她也罷」
明月不知皇上要講的是哪一個,看樣子後宮地位應該與自己差不多,能讓皇上欲言又止的女人,明月除過大妃不做它想。可也只是低頭做著嬌羞狀,恍若未聞。
「朕記著欠下你的,早點睡」張公公捧了個蜜餞盤子給皇上,隨手捏了一個放在嘴里抿著,皇上緩緩站起身對明月說道「回頭要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叫人帶話給張公公,朕賞給你」
「謝皇上!」明月做出小女兒的興奮情態盈盈一跪。
「起了吧!」皇上拉起明月,莫名就眼里隱隱出現一絲掙扎,但很快就被壓下,快到明月都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那人已經放手拉開兩人距離道「沒事別這麼多禮數,朕叫人來伺候你休息,嗯?」語氣親昵無比。
明月怔怔的撫著自己額頭,這里,剛剛好像有被他親一下的吧。
「怎麼不說話?」
「臣臣妾」
「好了,睡去吧,不用等朕,如果實在累的話朕也許就不過來了」最後拍了拍明月的肩膀,皇上快步向門外走去。明月還怔在當地不能自醒,耳听著外面有人吩咐著什麼,心里早也跳成一團。
剛剛怎麼會有那樣的感覺?是他,又不是他,恍惚之間好像眼前站著的人是太子而非皇上,那種感覺像是心里的人親了自己一口一樣。
「皇上」離靜安宮稍遠了些,張公公才不再回頭去張望那邊,支著手中的宮燈在皇上側前引路「咱們這是去哪?回寢宮嗎?」。
「陪我走走吧」皇上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笑容,漠然著神情,似是做了一件讓他很背離的事。
的確是沒有什麼藥浴,也沒有什麼太子專門為他設下的針灸,不過是為了躲過一夜*宵而已,皇上做到他這個份上也實屬無奈了。
之前在點明月入宮的時候還沒想過要她一來就坐上大妃的位子,這是後來慢慢想出來的,蘭妃這些年一手把控著後宮,在所有人都緊著皇上病情的時候她卻在鋪設自己將來的路,事實上也很成功,光做掉太醫院幾個大小太醫的手段就不得不令人佩服她的行事縝密。
相信如果不是出了西西這件事,估計皇上還會一味的姑息下去,在這之前也不是一無所知,只不過有些話听到耳里卻沒放到心里,總想著她是自己的妃子,又沒做過什麼太大的惡事,留一條後路又未償不可,人,總是會有私心的,更何況蘭妃與皇上之間有著永遠也打不開的結。
可是在西西這件事之後皇上看明白了一些事情,似乎蘭妃要的不止是一把皇後的寶座而已,她想要把控何琪應的未來,還想要把控整個風凌將來的走向,或者說是某些人想讓她來把控風凌。
不會讓她們得逞的,留給太子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只一把孤家寡人的皇椅,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只有坐上去的人才知道,王土何嘗又不是圈禁著王的自由。
在這最後不多的時日里,皇上想自己該做些什麼了,不能一味的沉溺于對往昔的追思之中,他得為自己的兒子守住一些東西,比如一片尚算明淨的天下,比如一份難能可貴的愛情。
蘭妃做勢太久若說除去也不可能是一朝一息的事情,有人在朝中暗暗將養了這麼些年總該要出頭了,對于太子來說恆王是個被推在明處的硬釘,時時提防;但對于皇上來說,隱在暗處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火線,一旦燒起來,也許,後果不堪設想。
「皇上,回去吧,夜里風冷當心再傷了身子」
還好有個原國公主可以拿來與之披橫,看起來也是個聰明人,就是不知道她的聰明能與自己配合出幾分效果。卻,獨獨有一個難處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