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夜,能陪在清王身邊的最後一夜,沒有人肯在這個時候回去家里美美享受錦衣暖被,所有人都在陪著他,或者可以說成是所有人都在陪著他們。
那些專心在暖房里精心培育出的大朵黃菊白菊漸漸在這樣的冬夜里不能堅持,開始枯萎開始調謝,何琪應將它們一朵朵采下放到清王身邊,他一朵朵的去采,一枚枚的去放,怎樣的眼淚才可以將這些花朵培育的更美,何琪應哭不出來,所以他不能知道。
他去看西西,西西也是無聲亦無淚的,從一上來就怔怔拉著清王的手指跪在他身邊,似乎他也懂得這種時候已經不能再將他深擁入懷,所以他只是那麼看著他,眼里的深情與絕望溺斃著何琪應的心,每一息都是痛苦,每一息都是欲絕的痛恨,為什麼不再早一些,自己為什麼不再早一些趕到他們面前,也許他就不會死了。
「琪,你知道嗎?」。這是長久以為西西第一次明確的在跟何琪應講話,聲音變得干啞甚至淺淺一些跑調,他听不到自己的聲音,他是在憑著自己對往昔張口說話時的記憶來將這些完成「清他,到最後也還想著你來救他,雖然不說,但是我是知道的,他直到看見你的身影出現在氣窗之上才肯閉眼,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
「他愛你,他在愛你的同時亦也愛著我,可是我們為什麼之前總在逃避這樣的事情發生」慢慢貼了臉在清王臉側,西西用最絕望的聲音悲道「我總在想他是上天派來償前世之怨的仙靈轉世,受著這世上最大的不公平與對待卻一無反顧,可是這何償又不是對我們的懲罰,讓我們在最最不能離開他的時候失去他,便,只剩下思念了」
「西,他會永遠活在我們心里的,我比你更傷心,但是這」
西西不可能听得到何琪應說話,連何琪應自己都忘了這一點,他是那麼說著直到西西開口講話後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卻也沒有停下來,眸中更是傷色濃濃的將話慢慢說完,也就意味著,在他講這些的同時,西西也在慢聲講話給他听。
「不要跟我說他永遠會活在我們心里的話好嗎?他死了,你知道我也知道我們誰都不該去騙誰,更不該騙自己,清死了,他不會再回來了,然後這里突然就空出好大一片,原本該是清的位置」輕輕直起身來,西西捂著自己的胸口對看著他仍在說話的清道,偏頭听了听何琪應的聲音,確定自己什麼也捕捉不到後繼續說了下去「要怎麼做才能不讓他空著呢?看不到他的笑,也听不到他的聲音,我怕我會在某一天突然醒過來的時候忘記他的存在,就像突然之間我會听不到這個世界一樣可怕,琪,你來告訴我該怎麼做?」
西西就那麼看著何琪應,眼里澄清一片,何琪應剛剛結束之前那段悲傷演講亦也看著西西,怎麼做?誰來告訴他要怎麼做?他也想知道該怎麼做。
笑,西西輕輕偏頭給清王的方向說道「于是,就讓我跟他成親好嗎?即使是忘記了他也會終生屬于他,我是他的人,這一點就永遠也不會改變了」
何琪應怔怔的張大的嘴巴無法發聲,西西這是想與清王結冥婚麼?他去看清王,清王尸斑片片的臉色清淡無邊,一如他的人一樣對外界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
「我想他會很開心的」西西低聲笑道「他說過他想娶我,那時候我還跟他爭了很久究竟會是誰進誰門的問題,你說為什麼那時候我沒爽快的答應他,為什麼」漸漸,西西伏了身子下去,側臉靜靜貼在清王的胸口,閉了眼就像是在細細回味那一段不應該一樣,他的表情恬淡極了。「西」拉起西西,何琪應看著他的眼楮認真問道「你真是這樣想的嗎?不後悔?」
西西被何琪應拉起,偏頭認真去讀眼前人的口型,何琪應為了能讓他明白一連慢慢重復了好幾遍,直到看見西西笑才閉了嘴的等他答案「我為什麼要後悔?」西西道「開心都來不及,你瞧,我就要跟他有所牽絆了,即使是他已經不在人世,我的身跟心都是他的」
何琪應又慢慢的著重著口型問他道「那願意也加上我嗎?」。
「你?」西西想了想,點頭道「我想他會更開心的」然後又開始握住清王的手指一動不動。
夜色正濃,誰也沒有想到一直在花案高台上的何琪應會走下來,他就那麼走下來,像在要去完成一件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事情一樣。
最先迎上去的人是小六娘,拉了阮爹一起跑到他面前「西西呢?怎麼不見西西下來?」很可惜他們來晚了,趕到的時候西西已經上去高台,下面有人攔著不肯讓他們去打擾傷情無限中的兩人,小六娘很失望在這種時候竟然不能安慰一下失神的孩子。
看了一眼小六娘與阮爹,何琪應道「六娘,別擔心,明天他就會下來了,現在還不行」說完後沖阮爹點了點頭繞過他走去風凌帝那里,遠遠就看到了凌王正攬著風凌帝站在月下,那樣一對壁人,讓何琪應看著很是暖心,也許這是長久以來他最為暖心的一件事了。
「父皇」何琪應上前道,又沖凌王點了點頭,是那種淡淡的不經意的親情「能準備一下我們的婚禮嗎?我們想在明早之前與清拜天地」
皺眉,風凌帝緩緩回頭道「你是太子」
「已經不是了」何琪應咧嘴笑道「我說過您病好的時候我就不是太子了,我得陪著我的愛人,這是我今生欠給他們的承諾」
又看看高台,風凌帝道「可也不該當著大家所有人的面,就算你不是太子也不能做得如此顯眼,更何況是不是太子也終歸該由我說了算」
穩身跪下,何琪應抬道說道「父皇」他定定的跪在那里,只一聲父皇後便再無言語,他的言語都在他的眼里,那麼堅定不容搖移,驚了所有或遠或近的眼楮,他們不明白這里發生了什麼,沒人敢上來看看事出究竟,也許有人想但都被凌王的冷眼排在很遠的地方,所以,跪下來的這一記,只有風凌帝與凌王听到了。
「琪兒」風凌帝悲一聲扶起他「你這是要逼為父嗎?為父怎麼忍心你這樣?」
何琪應被風凌帝扶起,耳听父親的悲聲眼里濃濃也泛著不忍「父皇,不是兒子要逼您,只要小小一點通容就可以,你知道我們跟清的事,這麼些年了他就那樣跟著兒子,什麼也沒要,反而是一路扶著兒子破開去路,父皇,現在他去了,什麼也沒有了,您就容兒子私心一回,替兒子頂下那些壓力好嗎?」。目光與風凌王平視,兒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愛人與願意守護的人,可究竟這是件好事還是件壞事呢?
風凌帝在掙扎,他不知道該去做如何的決定,他不是萬能的,亦也不是無能的,拋開皇帝身份他也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有愛恨情仇的正常人。
「還是答應他們吧」凌王卻對他說道「咱們不也這麼一路走來,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止他們的愛意發生,由他們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辦」
風凌帝疲累的閉上眼楮,向後一倒凌王便接住了他「隨便吧,我是管不了了」
「嗯」凌王這才對何琪應道「去吧,一個時辰後我會親自上去替你們主持的」
深深一躬,這是替西西行了禮也是清行的禮,沒有什麼好說了,盡在不言中吧,一躬過後何琪應復又走上花案。
西西正緊張的看著他,他亦怕這樣的小小要求也不會被同意,事實上可能性本來就很小很小,小到連西西都知道這件事對于一個國主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何琪應卻對他笑了,點點頭放松一笑,西西便涌起了大顆大顆的淚水「清,他們同意了,他們同意了你知道嗎?咱們三個終于可以在一起了,再也不會有人能將咱們分開,我是你的,我真的就是你的了」
西西在哭,嚶嚶碎聲輕輕回蕩天際,這是後來何琪應頭一回听他將心情表達的這樣明顯,他的心亦也碎了,卻只站在花案邊看著他哭,不敢上前亦也不能上前,他怕他會壞了這種氣氛,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拉人入懷狠狠搓揉,他愛他,同樣也愛著他,上天為什麼會這麼狠心讓自己看到這樣的情形,他不想的。
一個時辰之後,凌王果然守時的步步登上高台花案,手里捧著三套不知從哪里搞來的大花娶服,一樣的顏色,一樣的質地,竟然連上面紋繡的花色都是一模一樣。
「沒有宮樂,沒有慶典,也許這個儀式還是過于簡單,但是這是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事了,天一亮要就送清兒上路,所以,乘這點時間把該辦的事情都辦完吧」凌王嘆息著說道「我來做你們的見證人」
而何琪應扭過頭去,花案下業已拉起丈高圍幔,一樣一樣的血紅,就如同凌王手上捧著的喜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