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放了十幾年已經有些色變顯舊，但味道干淨，顯然保存的很用心，而鞋子雖然是穿過的，但刷洗的干干淨淨，其他的東西也俱是一塵不染。
趙子淇小心翼翼的把衣服和鞋子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其他的東西就一目了然了，幾本書，幾張照片，幾枚像章，兩方私章，一塊已經壞掉的手表……難道真的是她多心了？或者是她想的方向錯了？
懷著疑惑她拿起那幾張照片看著，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笑吟吟看著他，面目和她七、八分相似，屬于那種比較清秀的男人。
時間隔的太久，她記憶里爸爸的樣子早就變成了掛在牆上的那個嚴肅的黑白照片，但此刻看到這表情宛然的照片，她的記憶之門也慢慢打開了，爸爸是個很溫柔的人，從來沒有打罵過她，即便她淘氣摔壞了他的手表……是的，那表是她摔壞的，後來雖然修好了，但時不時還會犯些小毛病。
那年月，村子里打媳婦孩子的男人不在少數，手表也算一個家庭比較貴重的東西了，可她卻並沒有因此而受到爸爸一絲責罵。
倒是記得媽媽挺生氣的，罵了她幾句，爸爸還怕嚇著她，反而勸著媽媽不要太過責難她。
「姐……」趙子湛小心翼翼的叫著，眼神里有著不解的擔心。
趙子淇被他喚心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盯著爸爸的照片不知不覺流出了兩行眼淚。
她忙抬手用手背拭去了臉上的淚痕，然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照片放回原位。
然後拿起那幾本書看翻看著，是一本廬隱散文和三本一套梁羽生的《萍蹤俠影》。
趙子湛一看到書的卦面就驚嘆道︰「原來我愛看武俠小說是爸爸的遺傳」
他一面說著就一面去拿，趙子淇瞪了他一眼，用手拍掉了他的爪子，道︰「不要亂動……」這些書媽媽肯定也經常看，趙子湛毛手毛腳的別弄壞了，再讓老媽看出端倪來。但她這一動作，拿書的手就沒拿穩當，三本書「撲、撲、撲」接二連三掉落在箱子里。
趙子淇嚇了一跳，忙把書拿起來，看到沒有出現破損才松了一口氣，但她把書擺回去的時候才發現在那套中山裝上飄落了一張折成四方形的紙片。
趙子淇皺了皺眉，也顧不得那書了，用手捻起那張紙片，這箱子里有什麼東西，一眼望過去就一清二楚了，這紙片剛剛肯定不在這里，應該是書被小湛踫掉的時候從書里掉落出來的。
她心跳一下子加快了，那紙片已經有些發黃發脆了，看得出年代久遠。
趙子淇擔著紙片的手指緊了緊，然後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展開……
趙子湛也很奇怪的湊了過來，他是真心疑惑，對于趙子淇一心要打開這箱子他就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的。但出于對她的信任，才什麼也沒有問就出手幫了她。
現在看到她拿著那紙片謹慎的樣子，就滿心疑惑的靠了過去。
趙子淇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那張紙片是一張橫紋信箋，是一份自家與村里的協議。
內容大致如下︰甲方（村里）為乙方（趙家）支付住院費用共計四百九十四元六角整，雙方達成一致，以後互不相欠。
落款時間是一九七七年某月某日，還加蓋村里的公章，乙方處是按的手印，應該是自己的媽媽按的。
趙子湛看完就收回了腦袋，他根本看不出這有什麼怪異之處。
但趙子淇卻立即不淡定了，七七年是爸爸過世的那一年，村里憑什麼替自家付支這筆錢？還含糊其辭的寫著互不相欠的話。
要知道那個年月，四百多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啊。村子里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來替一個村民支付住院費用，還不寫清楚什麼時候歸還，這是何其奇怪的一件事啊？
反常即為妖，她一向這麼認為。
「姐……」一旁的趙子湛又輕喚道。
趙子淇回神，卻沒有理會他，反而去翻看那幾本書，希望能再多看出些東西來，但這次她失望了，連一個紙屑也沒有掉出來。
「姐，要快點了，媽媽他們快要回來了。」趙子湛催促著。
趙子淇吁了一口氣，小湛說的對，不能讓媽媽看到，她把那張紙夾回書本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夾對了位置，只希望媽媽不在留意這個。
趙子湛看著她把箱子合上，不用吩咐就立即手腳麻利的拿起螺絲往上擰，不用多久那鎖扣就安然無恙的裝回了原處，從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然後，他就搬著箱子放回了立櫃的櫃頭上。
看著這一切做完後，趙子淇吩咐道︰「嘴嚴實點，在媽媽面前不要說露嘴了。」
「姐你就放心吧，這點事我還是心里有數的。」趙子湛拍著胸脯保證著。
姐弟兩個剛商量完，就听門口又傳來腳步聲，隔著窗戶往外一看，就看到趙媽媽快步朝堂屋走來。
「哎，你們兩個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就回來了？」趙媽媽雖然是埋怨，但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吟吟的，「二胖媽還怕你們走丟了呢，我跟她肯定不會，都這麼大了，擠散了會自己找回家的。」
趙子淇笑道︰「不是不想打招呼，是因為擠散了找不到了。再說媽媽說的對，我們都這麼大了，還會走丟嗎？」。
「二胖媽回家了嗎？」。她適時轉移了話題，順勢瞥了趙子湛一眼。
趙子湛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趕緊道︰「二胖和三妮跟我們一起回來了，這會應該也在他們家里了。」
趙媽媽點點頭，這時才算完全放下心了。
……
是夜，趙子淇一家吃過餃子之後，又煮了元宵，一家人一面看著元宵晚會，一面吃著香甜軟糯的元宵，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趙子湛便是心里有事，也被這溫馨的氣氛感染了，但享受著眼前的這一切，她就更為自己的爸爸的死耿耿于懷，如果爸爸現在還活著，全家人在一起會更加幸福吧？
「小淇，這次能在家里住幾天？」趙媽媽關切的問著，「大過年的就把你叫了去，好容易回來了應該多放兩天假吧？」
這只是趙媽**良好願望，趙子淇只能讓她失望了。
「不行，明天下午就得回去了，十七正式開學。」趙子淇一面說著一面看向趙子湛，「明天下午我們一起走。」
趙子湛也是正月十七開學，但他距離比趙子淇近些，當天走也趕得及，所以听趙子淇這麼說，趙子湛和趙媽媽都有些疑惑。
趙媽媽道︰「為什麼要提前走？當天走也不遲。」
趙子湛雖然沒有說話，但他也是這個意思，眼巴巴的看著她，仿佛在問「為什麼」？
趙子淇道︰「這次回校拿的東西多，我想讓小湛幫我拿一下，送一下火車……」
這麼說倒也是，趙媽媽不再阻攔，反而囑咐道︰「那你們路上小心點……你們兩個行嗎？要不我也一起送送你去。」
「不用。」趙子淇忙攔住，「我們兩個足夠了。」
趙子湛也道︰「我去送姐姐就好了，過了一個年，我們都休息了一個假期，只有媽媽最辛苦，這下子年過完了，您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趙子淇贊賞的看了他一眼，道︰「媽，小湛說的對，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趙媽媽被一雙兒女哄的心花怒放，便沒有再說什麼。
第二天，鎮上還要再熱鬧一天，這一天也是過年的最後一天，上午小湛還去找了二胖兄妹一起去鎮上玩了一天，中午吃了飯，趙子淇就開始收拾要帶的東西，到下午兩點多，姐弟二人就一起踏上了返校的路途。
坐汽車到了市里火車站，買了車票後在候車室里等火車的工夫，趙子淇斟酌著把自己關于爸爸死的的猜測給小湛講了一下。
趙子湛愣了一會兒，突然就跳起來︰「姐，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回去問媽媽就好，自己瞎猜什麼？」
趙子淇瞪他一眼，道︰「坐下本來覺得你長大了，才跟你說這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你要是這麼不冷靜，我以後有什麼事也不敢跟你說了。」
趙子湛被她訓了一頓，悻悻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但還是耿著脖子，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其實趙子淇對他的反應是早有預料的，他就算再懂事，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沉不住氣是正常的，而且他的沖動也反應了他對自家事的在意，這種在意也是她所在意的。而之所以把他拖到外面才講，就是怕在家里他的一時沖動而自己又攔不住。
「小湛，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想想，如果能說的話媽媽會瞞我們這麼久嗎？媽媽不肯說，你去問能問出什麼來嗎？」。趙子淇輕聲緩語的說著，打一棒子給個甜棗，這種手段對她來說並不稀奇，看著趙子湛的臉色漸緩，她繼續說道︰「我馬上就要去省城了，以後在家的時候肯定比較少，這件事就要拜托你多操些心了，你可以嗎？我能相信你嗎？」。
她說著說著表情就嚴肅起來，認真的凝視著趙子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