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苒生病了。
被裴延從河邊帶回客棧之後,雖然裴延趕緊地找來了大夫給她開了藥方,喝了藥,睡了一覺之後,她全身發燙,反而陷進了昏迷之中。
一連著兩天的高燒不斷,人也一直處在昏迷之中,連一點藥也用不下,裴延換了好幾個大夫之後,卻是效果均無。
到了第三天,蘇曉苒還是昏迷著,因為沒有進食,身體也迅速地消瘦了下來,兩邊的臉頰更是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臉色是隱隱泛著青,看上去,頗為嚇人。
裴延憂心地望著她,他自己多少也懂點醫術,知道如果今天蘇曉苒還清醒不過來的話,生命就有危險了。
風寒這病,可大可小,小的連大夫也不需要看,就可以自己康復;大的卻足以要人的性命。
蘇曉苒是在又氣又怒的情況下,跌入冰冷的湖水之中的,雖然及時被人救起,但這秋末的溫度,即使是短短的一瞬間也足以讓寒氣入體,更不要說他們從外面回到客棧,也需要不少的時間。
病中的蘇曉苒眉頭一直緊皺著,也不知道是因為病痛,還是昏迷之前發生的那些讓她難受的事情。
或者應該是兩者皆有吧。
裴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燈會上的那些事情如畫一般,一幅幅地掠過他的腦海,從最初跟陸輕舟相逢的喜悅到後面跟薛柔的吵架,再到最後她生氣地對著陸輕舟大吼大叫,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事情的發展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內,就算明知道蘇曉苒是好心,但陸輕舟的心還是偏向薛柔那邊的。而這,就是他能帶走蘇曉苒的最好利用點。
那天,看到蘇曉苒自己從湖水里面游到岸邊,裴延頓時就想到了一個計策,足以讓蘇曉苒徹底死心。原本想等她病好之後,就展開的,但還等他聯系該聯系的人,她居然就一病不起了,甚至還越來越嚴重,到了生命危機的關頭。
如果她就這麼清醒不過來了,他……他還如何是好?
兩人相處的記憶如畫掠過裴延的腦海,他對她的感覺,隨著她推翻他的種種猜想而一步步變得很微妙。
如果說一開始抓她就是為了利用她蘇曉苒的身份的話,現在他還是沒有改變這個想法,甚至這個想法更加強烈了一點,但不同的是,最初他是打算,不擇手段也得讓她同意他的計劃,現在卻是希望她能心甘情願一點。
原本他可以強制著帶她離開,但卻沒有那麼做,反而還制造機會讓她跟陸輕舟踫面。雖然目的還是沒有改變,那麼做也只是為了讓她對陸輕舟死心而已,但其中不能否認的是,他是希望她死心之後甘願地甘願地跟著自己,而不是被自己強迫地留在身邊。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乎起了她的感受來的?
好像是從遇到陸輕舟開始的,又好像不是。
感情的事情,總是這麼的麻煩,他不是決定不會對任何女人動心的嗎?而且,動心的還是一個絕對不應該動心的對象。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唉——
深深嘆口氣,裴延揉揉自己發疼的眉心,現在似乎不是反思的時候。
這個女人的病看來是不能再拖下去了,現在能救治她的,恐怕只有那位神醫門的門主跟他那位相當于傳說的弟子了。
不過,神醫門的門主是認識蘇曉苒的,再加上那人很少離開神醫門所在。如果讓他救她,他自己就得承擔被蘇府甚至西千湖發現的後果。而這個後果,卻是他死也承擔不起的。
或許,讓神醫的弟子救她?
神醫的弟子,于兩年之前突然從江湖之上消失,後來傳說是嫁給了酈國的女皇西千湖,裴延知道,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只不過,其間涉及到了一些糾結跟機密的事件,所以那人並不是呆在皇宮里面,而是在蘇府里面。
正是蘇府那位冰冷的二侍郎沈慕帆。
沈慕帆跟他的師父不一樣,他看病救人從來不會問管對方的身份。
最重要的,沈慕帆被蘇曉苒休了之後,依著他的性子,現在應該是單身在外。而他也不用擔心被發現的可能性。
這又比裴延去神醫門少了更大的風險。
這個問題早在昨日的時候,裴延就想到了,因為此地距離神醫門所在的山谷也很近了,他便讓身邊的人去打听了一下,看沈慕帆是否已經回了神醫門報到。
帶回來的答案還算是讓他滿意,沈慕帆還未回去。
他料想沈慕帆是一定會回去神醫門的,如果僥幸現在還未回去,也一定在回去的路上,也就同時安排了另外的一路人去京師到神醫門的路上尋找他的下落。
這人好醫成痴,醫術又極為高明,在路上只要動手救過人,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自從他得到了他未回去神醫門的消息之後,就對派出尋找沈慕帆下落的人抱著滿滿的希望,他知道他們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而在昨晚他收到了他們的消息,說是已經查探到了沈慕帆的消息,正在最後的尋找之中。
他現在就在等他們將他帶回來。
只是眼看著時間到了下午,派出去的人卻是音信皆無,裴延一向淡然的眼也不由得有些惶急了起來。
不管是那些大夫還是他自己的診斷,如果今天蘇曉苒還醒不過來的話,那再醒過來的概率基本為零了。
時間慢慢過去,眼看著西方的天空渲染成了一片嗜血般的殘紅,裴延的心中漸漸地升起了一股不安,望著床榻上面一動不動的人,他忽然邁步朝外走了出去。
他自己的屬下,他是非常了解的,過了一天都沒有消息傳遞回來,想沈慕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物,多半是遇到了麻煩。
房門打開,裴延就看到了正站在房門之外的陸輕舟。
陸輕舟看著的正是他所在的房間,一副想要過來卻又擔心著什麼的表情。
「你……進去看看她吧」裴延臉上掛著苦澀的笑容,原本是他想拆散的兩個人,現在因為蘇曉苒這樣的突發*況,再一次不得不當了月老。
「她的病,好了嗎?」。蘇曉苒掉進水里面的事情,陸輕舟是在第二天才知道的。看著大夫進進出出,卻是從未听見一點關于蘇曉苒的聲音,他也有些擔憂了。幾次想著過來看看,但都因為或這或那的顧忌而作罷。
裴延沒有回答陸輕舟的問題,而是再次重復了一遍自己剛剛說的話︰「你進去看看她吧。」嘆息一聲,又補充了一句,「進去你就知道了。」
裴延這麼說,陸輕舟已經有了不好的預兆,皺眉沉吟了一會兒,繞過裴延,自己進了蘇曉苒的房間。
裴延看著他走進去,露出了自嘲似地笑容,望著漸漸黯淡下去的天空,心道︰「蘇曉苒,如果沈慕帆不能及時趕來的話,我只能祈禱陸輕舟能將你喚醒了。」
陸輕舟慢慢地走到蘇曉苒的床邊,卻是大大地吃了一驚︰才短短兩三天不見,蘇曉苒竟然瘦弱成了這個樣子。
看著那種白中帶青的臉,陸輕舟的臉上滿是苦澀,這人現在在他的記憶里面,似乎都是開朗的笑容,要不就是眼楮發光地算計著別人,但如今卻是像凋零的花朵一般,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抿著的唇、皺著的眉,似乎連夢中都是苦痛的樣子。讓他不禁想起了失憶之前的她,陰沉地可怕。
前幾日落水,不都是很快就清醒了過來,然後又開始神采奕奕地生活著。為什麼這次卻是這麼久都清醒不過來?
「老爺……」不知不覺地,陸輕舟抓住了蘇曉苒袒露在外的手。這只手前幾日還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臂,那般的用力,現在卻連他的手主動握住,都沒有任何的反應了。
不會……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死」這個字出現的陸輕舟的腦海時候,讓他自己都禁不住嚇了一大跳,有些後怕地握緊了蘇曉苒冰冷的手,難以抑制地顫抖著。
第一次,在蘇府的湖邊救她的時候,那時的她渾身濕透,已然陷入昏迷之中,一點氣力也沒有。他將她抱在懷里,也想過她會不會死去的問題。依稀還記得當時的感覺,雖然同樣不願她死,但卻沒有現在這種害怕的感覺。
好像是以前的她,死不死的與他無關,只是出于對生命的尊重,他不希望她死去;但現在卻是出于真心,出于他對她的在乎,出于自己的感情跟理智……
不希望她死,更害怕她死。
「老爺,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拉著蘇曉苒的手,陸輕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說什麼,只是遵從于本能的感覺,斷斷續續地說著能讓自己的害怕減少一點的話,「……明明第一次落水也沒有事,這次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站在門外的裴延听著陸輕舟的低聲喃喃,只覺得有一股氣糾纏在了一起,讓他的心越來越沉重,重得連他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只不斷地大口喘息著,想要借著呼吸將那股憋悶的氣吐出來。
他的眼光焦灼地盯視著遠方,似乎是等待著什麼,也期盼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