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一輛馬車緩緩從側門駛出了蕭府。蕭雅帶著小竹靜靜地坐在馬車上,不思不想。但她不知道的是在馬車身後,自己的母親正倚在門口痴痴地看著遠去的馬車,淚水漣漣。
在蕭府某高樓上,一中年男子和一少年正靜靜站著,看著遠去的馬車,心思如潮,難平心底憂慮。
「爹,你為何要將雅兒送走?」少年不太理解地問,話語里有著濃濃的關心。
「只有離開才是保護她的最好選擇!」中年男子淡淡開口。
「可,那里不是更危險嘛!那里可是離迷失森林很近的。」那少年一想到迷失森林的危險,便擔憂不已。妹妹才六歲,如何有能力保護自己?都怪自己功夫沒學到家,不能盡到當哥哥的責任。
他只要一想起這半個月妹妹的驚人變化,他就忍不住一陣心疼。原本天真乖巧的妹妹徹底消失了,如今的她不言不語,臉上一片平靜淡然,淡漠得讓人心痛!
「真正危險的是人!忘了之前你韓伯伯說的話了嘛!你妹妹可不簡單哪!」中年男子依然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如是說道。
「韓伯伯的話,……爹,您說的是獸潮?這和妹妹有什麼關系?」少年疑惑地問道,突然哎呀的叫了起來,「爹,妹妹去的地方豈不是很危險?」
「傻小子,獸潮還有十余年呢,急什麼!」中年男子好笑地看著急吼吼的兒子,心想︰揚兒就是性子太急躁了,這幾年需要好好磨練磨練才行。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嘀咕道︰「可我總覺得不安全!才六歲的孩子,太危險了!」突然停下了撓頭的手,希冀地看著父親,央求道︰「爹,要不我也去那里吧!」
「不行,別忘了,你去也幫不上什麼?在家給我好好練功!」中年男子一拂袖,轉身進了樓內,竟不理那兀自挎著臉的少年。少年最後朝馬車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默念道︰小妹,原諒哥哥暫時不能陪著你!你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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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鎮距離雲耀國都城雲耀城不是很遠,按馬車的行程約莫十天左右便能到達。十天後,蕭雅一行約十余人到了被譽為混亂之地的迷失鎮。
迷失鎮因臨近迷失森林而逐漸成為冒險者客居之地,本地居民倒是不多,大部分人還是來自各方的冒險者或是商旅,民風彪悍,秩序較之其他城鎮更為混亂,打架斗毆那是常事。
蕭家的別院便建在離迷失鎮約一里外的山丘邊,依山而建,莊子不大,但勝在幽靜。當馬車到了蕭府別院時,門口早有管家帶著一眾僕人恭候著。
蕭直翻身下馬,來到馬車前,恭敬地詢問︰「小姐,別院已到,請下車吧。」
「好的,辛苦蕭統領了!」一聲稚女敕的聲音伴隨著簾子掀開的聲音傳了出來。小竹扶著蕭雅下了車,向別院方向走去。
蕭直走在前面,對門口迎接的管家抱拳道︰「是蕭管家嗎?我是蕭直,送三小姐過來,請帶路!」
管家笑眯眯的看了眼蕭直,再往後面看去,見一綠衣丫鬟牽著一小女孩迎面走來。那小小女孩盡管一聲未出,但依然讓人難以忽視,白玉般的臉龐讓人忍不住想象其長大後的姿容該是如何絕世。而讓人驚訝的還是那一臉淡漠的神情與稚女敕的臉龐竟是如此的不協調。
管家看了一眼,連忙收回視線,回道︰「一路辛苦了!請跟老奴進去吧!」
管家領著一眾人往府里走去,穿堂過廊,走了許久,可見這別院還不是一般的大。蕭雅茫茫然的走著,心里卻是一番復雜心思。這一路上,終體會出缺了眼楮真正是寸步難行。更何況要了解這世事俗情更是難上加難。
路總會走到盡頭的,正在蕭雅思緒難平之時,只听管家聲音響起︰「三小姐,今後您就住梅園,里面一應物件皆準備齊全,若是還缺什麼,可以叫丫鬟們告知老奴,老奴再安排。今日小姐舟車勞頓,老奴就不多打擾了,還望小姐好生休息才是!」說完,管家便帶著僕人告辭了。
蕭雅被小竹領到了院子中靠中間的主屋里,在椅子上坐下歇息。坐了片刻後,蕭雅讓小竹叫來了蕭直。
感覺著面前靜靜站立的人,蕭雅整了整思緒,說道︰「蕭統領,多謝你一路照顧!」
蕭直忙回道︰「小姐,無須多謝,分內之事!」
蕭雅再度開口道︰「蕭統領,以後蕭雅還需要靠你照拂了。這里的情況我不清楚,況且我年紀還小,又是眼盲的,所以,有些事,蕭統領可自行處置,不必來詢問我!我之所以要求來這里,也只是想落個清淨。」說完,那無神的眸子更是黯淡了下來。
蕭直傻愣愣地瞅著眼前的小女孩,一時竟然反應不過來!心里驚詫莫名︰這真的是六歲的小孩,怎麼說話比大人還大人?難道是家主或是夫人提前教的?
他不信邪地再度細細打量今後自己要跟隨的主子,神情淡漠,一臉平靜淡然,配上暗淡的雙眸竟似經歷了滄桑般。他立即打消了大人教導的可能,最後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自己未來的主子果然非凡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否極泰來甚至一鳴驚人也不會意外!
想到這,蕭直臉現堅毅,暗暗下定決心︰那麼龍困淺灘的時候,就由我來守護吧!堅定了決心的他安慰道︰「小姐,只管安心住著,外面有蕭直在,必不讓人來無故打擾您!」
蕭雅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說道︰「有蕭統領的保證,蕭雅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多謝了!一路勞累,你也去歇著吧!」
蕭直再度瞅了她一眼,才道了聲「好!」,走出房門還回過頭輕手輕腳地將房門合上。
蕭雅感受著空蕩蕩的房間,適應了一個多月,眼前的一片漆黑依然讓自己迷茫和恐懼。「小竹,小竹,你在哪里?」蕭雅略有些驚慌的聲音響起。
「小姐,小竹在呢,小竹扶你去房間里休息可好?」小竹急忙忙地走到蕭雅身邊,拉起她的小手,帶著點心疼和憐愛,柔聲道。
「好,帶我過去吧,我想睡了!」蕭雅弱弱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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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服侍著蕭雅睡下後,擦了擦微紅的眼楮,悄悄關了房門,走了出去。
躺下的蕭雅卻沒有絲毫的睡意。這樣依靠人的生活讓一向活潑的她安靜了許多,同時也越發顯得成熟了。靜靜地躺著,漫無邊際的黑暗也吞不沒紛亂的思緒。
想起在腦海里那星星點點的記憶,蕭雅嘴角的苦澀更多。那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卻依然是人生一杯苦酒,酸甜苦辣嘗遍,卻依然被友情親情所拋棄,最終落得心靈崩潰而亡!到了地府走在奈何橋上便想這一世也就這樣了,喝了孟婆湯,就忘卻了吧,重新投個好胎重新開始。可哪想,孟婆湯竟然不管用,帶著前世的酸甜苦辣成了蕭府的三小姐。
這一世也匆匆過了六年了。盡管也有不如意,盡管是庶出,但是好在還有疼自己的母親和哥哥,還有那個明里疏離暗里卻溢滿關懷的父親,其實過得還算合意。可不想,如今卻成了這樣,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蕭雅自己真的是一點把握都沒有了。她感覺自己猶如世之浮萍,隨風飄飛無著落,何處才能停留?何處才是歸處?
想到這,一陣困意襲來,蕭雅沉沉地睡去,但眼角的淚水和那緊皺著的眉宇卻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安和絕望。
自蕭雅到了蕭府別院,日子便這樣淡如水的過去。在歲月靜悄悄的流逝中,淡忘的不僅是蕭府對于這突然眼盲的小姐的記憶。
對于蕭雅而言,也是一個漸次適應新生活的開始,沒有光彩的世界在經歷了數月的模索和適應後,也有了一點進步。至少她會用心記下房間里的擺設,細數房門口到床之間的腳步數,還能憑著感覺記憶梅園里的路徑,用心聆听僕人和丫鬟們的聲音。盲人的生活中唯一的好處就是蕭雅覺得自己的耳力和觸覺比之先前靈敏了不少。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失之桑榆得之東榆吧。她偶爾會自我解嘲地想。
「你是新來的吧?」一名丫鬟壓低聲音悄悄地詢問另一名丫鬟。
「是啊!小梅姐,我才來一天!管家讓我來梅園伺候三小姐!」清脆的聲音響起,那名丫鬟乖巧地回答。
小梅瞅了一眼寂靜無聲的梅園,聲音里無限惋惜道︰「哎,可憐的小丫頭,你還不知道吧,這位三小姐在蕭家可是庶出而且很不受寵的!」
「小梅姐,這些我省得的,但小姐就是小姐,總比你我要好吧!」那丫頭不太認同,忍不住回嘴。
「哼!要是我寧願做丫鬟,也不要做一個瞎了眼的小姐!」小梅似乎被眼前不識好歹的丫頭氣紅了眼,竟然想都不想地將心里話說了出來。
「啊!小姐她……」那名丫鬟明顯被嚇到了!捂住嘴巴半晌說不出話!
靠在躺椅上的蕭雅撇了撇嘴,已經沒有耐心听下去了!類似的對話每天都能听上好幾遍,不厭也煩!可是嘴長在別人身上,她也無可奈何!
她在黑暗里視線無焦,生命猶如流水逝去!淡漠依舊,心靈成長正潛移默化,茁壯如新。
從茫然無助到無奈認命,她的生活觀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她學會了適應,學會了冷眼旁觀,同時也學會了堅強。經過數月的磨礪,心靈也有了一個漸次成長的歷程,如今的她盡管對于黑暗依舊會茫然,但不再自憐自哀,堅強或許是經歷了前世今生後唯一獲得的心靈洗滌。而這個蛻變所得則成了往後最為寶貴的生存支柱,此是後話暫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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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已經過了七歲生日的蕭雅難得想出去走走,就由小竹牽著往梅園里走去。這幾乎是蕭雅這幾個月來很難得的一次主動。小竹看著臉色越來越好的小姐,心里甭提有多高興。「小姐,現在外面正下雪呢,正巧梅花開得正鬧,要不去梅林里走走!」
小竹幫她穿好了外套,牽著她往梅林走去。蕭雅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雪地,有些疑惑地問道︰「小竹,不是說南方不會下雪的嘛,怎麼這里會下雪呢?」
「小姐,小竹也不知道,可能這里和雲耀城不一樣吧!」小竹也是很迷惑,但她一個小小丫鬟還真不知道原因。
「哦!快些走吧,我都聞到梅花香味了!」蕭雅催著身邊的小竹。心想下次找蕭直來問問,看來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不同之處。
隨著梅花香味的越發濃郁,蕭雅知道梅林到了。「小姐,梅林到了!」小竹拉著她在梅林里轉圈。
「恩,真是好香呢!小竹,這里梅花是什麼顏色的?」蕭雅好奇地問道。
「小姐,這里梅花有好多種顏色,最好看的是紅色,和白色的雪地一比較,真的好紅呢!還有黃色的,黑色的,你看那里還有綠色的呢!好漂亮!」小竹已經有些忘乎所以了,激動地聲音里透著少女該有的活潑和天真。
「小竹,要不你自己在梅林里轉轉,我在這等你好了!到時說給我听听!」蕭雅看難得開心的小竹,不忍自己帶累了她,便提議道。
「可是,小姐,你一個人在這,小竹擔心!」
「沒事的,我站在這不動,你去一小會,就好了!」蕭雅微笑著勸解。
「那……好吧,小竹一會就回來,小姐要在這等我哦!」小竹最後似是下定了決心說道。
蕭雅點點頭,便依著旁邊的梅樹,听著漸漸遠去地腳步聲,微笑緩緩爬上了臉頰,快樂無論來自誰,都能讓身邊的人如冬日暖陽般溫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