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城外,這時候天色漸暗,天空掛上了幾點疏星,弦月的清輝遍灑河堤,他們沿著河邊慢慢度步,一陣陣清風送來寧謐的氣氛。龍華始終抓著仙人草的手,冰涼而瘦削,脆弱的指骨仿佛輕輕一用力就會被捏斷一樣。
「阿華,那個令你把我當做他的人是誰?」仙人草突然開口問道,淡淡的聲音猶如天邊廖遠的回響。龍華沉吟了片刻說道︰「他是我的救贖,叫佑生。」
「救贖啊」仙人草仰望天空喃喃低語道︰「佑生是救贖,那我是誰呢,阿華?」
龍華堅定的回道︰「你是夏夜,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在意的人,也是在這個世界擊潰我心防的人。」
她滿眼的亮光,那一瞬間,仿佛整個天空的色彩都浸染在了那雙深邃無邊的黑眸中。
仙人草轉身看向粼粼波光的水面,彎起的嘴角看上去分外愜意,說道「阿華,今天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他轉身定定的看著站在他身後的龍華,眼中是捉模不定的笑容。
龍華點點頭,說道︰「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做到。」
這個回答無疑是龍華最重的承諾,她從不輕易許諾他人,若是許諾,就算粉身碎骨,她也絕對會做到。更何況現在要求的是夏夜,她龍華最在意的人就算是要她將全世界送到他面前,她也願意。
仙人草冰涼的手撫上龍華的眉眼,一筆一劃認真的描摹,仿佛要把龍華的樣貌深深鐫刻在腦海中,他眼中蕩漾的情意一圈圈擴散又收攏,永無止境——
「阿華,我要你答應我,等我不在了,不要把我放在心里,不要記得我。佑生是你的救贖,現在我替代他成為你的救贖。但是救贖始終會消失,它消失了,卻也是解月兌。你心中明白,自有快樂需要尋找,需要努力,不是一個救贖就能把你從深淵中拉出來,沒有你自己艱難的前行,我和佑生的存在都顯得微不足道。不管未來的路怎麼樣,你身邊一定會人陪伴,不會寂寞,不會悲傷。」
「阿華,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對著你那雙茫茫無所知的眼楮,我仿佛看見了飄搖在洪流沒有盡頭的孤葉,不是寂寞,不是悲傷,而是一眼望不見邊際的空虛。」……
他們一直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龍華猛然發現,他們之間在一起的時光遠沒有她想的多,一直都是他追逐她的腳步,而她從來都是無所顧忌的全然向前。
現在他累了,不能再追逐她的腳步,不能再眼中只放下她一個人的身影,也不能將所有全部交付于她,構築一個美好的夢,因為現實就是現實,殘酷而真實。
龍華腦中突然閃過一句話「阿華,今晚我帶你出去玩。」
是花弄影
她急急對上仙人草的眼楮,堅定不移的說道︰「今晚我來找你」
仙人草瞬間瞪大了眼楮,急促的呼吸令他本來就蒼白的面色越來越蒼白,甚至能夠看見凹陷的臉頰下潺潺流動著血液的血管。
龍華右手撫上他的後背,清冷的聲音說道︰「情緒不要波動過大,你的身體受不住。相信我,今晚我一定會來」
她傾身,溫熱的唇附上他冰涼的唇,帶著焦躁不安還有些許期待深深的吻著,她一遍遍描繪他的唇線,啃咬著他的唇角。她收緊手臂,把他細瘦的身體緊擁在懷中,任擂鼓般的心跳一次次抽空她的理智,現在她只要他
仙人草同樣收緊懷中的人,不顧一切的與她唇齒相交,繾綣流連,她的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淡香,吸引著他的靈魂與她共鳴。
這樣絕世無雙的人竟然在意他,需要他,他怎能不歡喜,不幸福,哪怕這一秒是最後一秒,他也甘之如飴
兩人擁抱在夜空下,心心相印是距離不是天與地,而是僅隔兩個胸膛沒有甜言蜜語,沒有生死相許,更沒有死生闊契,但是他們彼此明白,不在乎天長地久,只願曾今擁有
龍華匆忙下線,仙人草收回釋然的眼神,緩緩走向城郊,拉開好友列表,盯著一個名字靜靜看了許久,最終嘆息道︰「阿華,怎麼辦?我還是嫉妒了——」
半個小時後,青龍城城郊。
「為什麼是我?」一身黑衣的男子隱在黑暗中,看不出面容和身形,唯一隱隱可感的是迫人的氣勢和強勢的氣息。
仙人草側身,平靜的面容上無悲無喜,他一臉淡然像極了那個堅韌冷然的女子,男子面上莫名的浮現一抹薄怒,但是瞬間又想到那個人對他的維護,怒意轉瞬即逝。
仙人草彎了彎了唇角,說道︰「說實話我真的很嫉妒啊~但是似乎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沒有絲毫的機會讓你把握。」
對方沉默以對,仙人草繼續說道︰「她不露情緒不是深不可測,而是怕被人看透;她不多言辭不是冷漠高傲,而是不懂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她強忍著一切,獨自承擔一切,不是責任為人,而是想要守護她在意的每一件事和每一個人;她淡看世事不是刻意排除在外,而是沒有歸屬感,她從來都是寂寞而來寂寞而回。」
「她學會默默承擔一切,學會流血流汗不流淚,學會再痛苦再艱難也咬牙撐過,只是為了證明她是存在的她心狠手辣,她殺伐果決,她掌控大局,但是她沒有一個依靠,沒有一個結實的後盾,更沒有一個休息的容身之所。」
「她是龍飛鳳舞的頂端,她是華夏的王,她更是游戲的第一人,她站在頂點,她俯瞰一切,她擁有眾多人沒有的榮耀,但是她沒有喊痛,喊累的權利,她沒有任性自私的權利,她也沒有相攜相伴的人,始終一個人孤獨站在頂點。紅塵千丈再怎麼渾濁,也比清冷無人的高空來的溫暖舒心。」
仙人草悠悠的聲音伴著夜風一陣陣傳入隱在陰暗中的男子心中,他有點詫異的挑眉看著眼前一臉平和無牽掛的人,仿佛第一次認識他般,心中陡然升起一抹憐憫。
仙人草緊了緊手掌,猶豫不定後,還是說道︰「愛是自私的,因為它讓兩個人付出所有,愛是偉大的,即使兩個人分開了也能一輩子銘記,但是愛,或者說是心,是有限的,所以你無權要我放手,也無權強迫她對我放手。在時間的侵蝕下,我相信她會將我藏在不見光亮的角落中,重新留出心的空間,讓另一個人進駐。」
他也只是一個騎士,可以英勇的去惡龍的手里救回公主,一直守護她,但是當王子到來,騎士就要親手把公主交托給另一個男人,然後,消失在故事里。每個童話故事的結局,都是王子和公主相遇後,幸福永遠相隨。可這幸福里,沒有可以容納騎士的地方,因為公主的幸福只有王子能給予,騎士給不了。
仙人草垂著頭,翩然轉身,不帶走一絲一毫的留戀和猶豫,留給對方一個筆直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深重的夜色中,從此不可追尋。
龍華跨出游戲倉,冷靜的看著已經出現在她房間中花弄影,或者說明若
「我要去一個地方。」堅決毫無轉換余地的聲音泛著冰寒。
明若了然的笑笑說道︰「好」
三十分鐘後,龍華裹緊身上的長衣,走近燈光昏暗的病例研究中心,推開一扇病房門,雪白的病床上躺著一個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樣的人。
但是毫無起伏的身體,沒有任何體溫的身體,不斷訴說著殘酷的現實。
她終究晚了一步,或許她從來都是晚了一步又一步,從來沒有準確把握住他們之間的機會,一次次錯過之後,得到的就是永生的遺憾。
她一邊又一遍撫上熟悉的臉龐,但是躺在病床上的人毫無反應,她心下一片冷然,耳邊只剩下寂靜的四周,沒有了任何聲音。
她滿眼干涸,流不出一滴淚水,但是一波*涌上來的痛楚,撕扯著她毫無感知的身體。她走出這間充滿藥水味的房間,面無表情的拋下一句話︰「今夜,不要跟著我。」不然,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
明若停下跟上去的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躺在床上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男子,眼中閃過一道陰暗。
龍華走出研究中心,挺直後背,蕭索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就算我加冕為王,登上高聳巍峨的絕頂,俯瞰世界,翻雲覆雨,制定這個世界的規則,操縱宇宙的變遷,享受萬人的景仰憧憬,伸出手就能觸踫天空,你不在,這些驕傲,要我送給誰?又有誰,能夠理解榮譽和歡呼背後的意義?
天亮的那一刻,一輛全封閉越野車停在了游蕩了一夜的龍華身邊,龍華面無表情的上了車,她沉默的坐在後座上,眼神空虛而渺遠,仿佛她此刻正處于一個外人無法企及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
軒轅無雙擔憂的看著後座上面無表情的人,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這個人時候的場景——不可接近,不可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