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問開封城內誰最有名,便是三歲的小兒都能咬著手指告訴你,華夫人最有名。
為啥?
因為從她及笄那年起,五年里一共嫁了三次人,次次都耐人尋味。第一次是拜堂的時候,喜娘牽著紅綢還沒走到新郎官面前,新郎官就捧著胸口倒地了,原因太激動誘發了心髒病;第二回,華老爹花了百兩金子,好不容易說服一個儒生入贅到華家,誰知來時的路上就遭到山匪的毒手,一命嗚呼了;第三個就更蹊蹺了,據說還是華老爹的救命恩人,開封城內數得著的美男子,當朝戰名赫赫的少年驃騎將軍應家小公子應扶唐,現年也不過二十歲,正當華應兩府熱火朝天的準備婚禮時,前線傳來噩耗,驃騎將軍陷入敵人的包圍圈,生死不明。
這下子,不單單是華家對屢次未嫁出去的華四小姐灰了心,舉國上下都再無人敢冒著生命危險,因為垂涎華四小姐的美貌而上門提親了。
鑒于此,開封民眾為了抹殺華四小姐身上的煞氣,只好背地里送她一個響當當的名號華夫人。
連宮中的史官都深受感染,提筆就在冊子上寫著︰天禧三年春,華夫人名動天下。
若是問開封城內第二出名的人物是誰?
賣菜的大娘都要鄙視你了,小聲回答︰「當然是可以和華夫人媲美的皇上啦。」
為啥?
因為當今皇上登基不過三年,就克死了兩個皇後,至今還是後位空置呢,嬪妃們爭先恐後的搶著要當皇貴妃,卻無一個人嚷嚷當皇後,你說奇怪不奇怪?
那麼,排名第三的又是誰呢?
這下子,就要往開封城內平安街的樓相府上尋找了,听說樓相家的二少爺自出生就沒離開過床和藥罐子,除了樓家人,沒人見過他長什麼樣子。要想知道是怎麼出名的,還得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算命先生說起。
話說那天樓家來了一位跛足的道長,自稱算命仙人,看了樓二公子的病狀之後,只說了一句,若想活過三十歲,除非有命硬的女子來配他,否則一生獨善其身。此言一出,嚇得各位小姐紛紛閉門謝客,沒一個人敢答應二少爺的提親的,深怕自己的命不夠硬,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說書的說到此處,啪的拍了一把折扇,喝了一口水,稍事休息。底下听的正津津有味的觀眾,登時起哄要再來一段。
靠窗而坐的一位公子,鳳眼微眯斜眼睨著窗外,一旁跟著的小僕從暗暗咒罵不停︰「四公子,你快听听,這幫七尺長的漢子怎麼都這麼出息啊,淨在背後嚼別人的舌根。」
年輕的公子漫不經心的搖著紙扇︰「思聰,你也知道他們沒出息了,我們干嗎還要跟他們計較?況且,人家說的也是事實啊。」
小僕從嘟起了嘴︰「可是,這又不能全怪四……四公子你啊,要怪就怪那些人沒那個福氣。」
年輕的公子抿唇輕笑︰「你也小點聲,萬一被人家听到了還以為我們幸災樂禍呢。」
小僕從思聰憤憤的哼了一聲,不再多說。
說書的收夠了本錢,看著底下伸頭等著的听眾也差不多磨光了耐性,才清清嗓子重新開始。年輕公子睫毛忽閃,在如玉的面龐上落下淡薄的一層剪影,櫻唇微張,間或微笑,間或訝然。思聰擰著帕子,一面在心里將說書的先生罵個體無完膚,一面扭頭不屑的看著窗戶外來往穿梭的行人。
內心的小人正將那個說書的砍個半死,卻見留守府中的思惠拎著裙擺,賣命的朝著茶樓跑來。
年輕的公子顯然也已經看到,下意識的皺緊眉,看著思惠跑到面前,氣喘吁吁的說︰「四公子,大……大事不妙……府上來人提親了……」
刷刷刷!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窗戶那邊,年輕公子趕緊打起扇子遮住面頰,佯裝生氣地低斥一句︰「什麼不妙!有人上門提親是好事啊,快,咱們回去看看去,是誰來我們蘇家提的親。」
哦!詭譎的目光紛紛收回,原來是去京郊大戶蘇家提的親啊,還以為是去華府提親的呢,沒意思啊沒意思。
呼!看著大家伙丟掉了好奇心,年輕公子才拿著折扇狠敲了一下思惠的腦袋,起身帶著思聰回去。
「快說誰那麼大的膽子,冒著被克死的危險上門提親?」
除了茶樓,年輕公子眨眼恢復原貌,邊走邊氣呼呼的問道。
思惠急走兩步跟上她,小聲道︰「這回來的人可麻煩了,一個說是樓相家的女乃娘,一個說是宮里的總管。」
「什麼?」疾馳的腳步驟然停下,年輕公子緊握著扇子,大為驚異,「還來了兩個嗎?」。
思惠默然點頭。
蒼天啊,用不用這麼考驗我啊?極度無語的年輕公子仰頭望著天,五年克死了三位未婚夫,已經讓她受夠了流言蜚語,還琢磨著大不了一輩子嫁不出去,就這麼的混吃等死也算是逍遙一回了。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這回老天爺一送就送了倆,還嫌她的命不夠硬嗎?
思聰看著深處抓狂邊緣的某人,極為同情的勸慰了一句︰「四小姐,也或許是給二小姐提親的呢?」
「你傻啊,二娘去年剛病逝,二姐重孝在身,誰敢現在上門提親自討沒趣啊。」
氣憤的踢了丫鬟一腳,她認命的往家里趕去,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來提的親求的婚,或許趁著心意未決,臨時搞點破壞嚇跑他們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啊。
打定主意的某人絲毫不知,這一次就是她自吹神功蓋世的華老爹都無力改變結局了,因為停在華府的兩輛馬車已經證明了來人的身份,絕對絕對絕對不是他能三言兩語打發的了的。
紅衣總管萬公公喝著上等君山銀針泡來的好茶,抬眼冷睨著對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婦人,鼻子里冷哼了幾聲。
華老爺站在倆人中間,賠笑了這個又賠笑那個,頭痛的看著院外,那個惹是生非的小禍害到底死哪里去了啊?他不過是這一世倒霉,好巧不巧的當了她的爹爹而已,上天也不必這麼折騰他吧?他都已經表明了嫁不嫁得出去沒關系,反正華府有的是錢,完全有能力養活的了一個嬌嬌俏俏的四小姐,為什麼還要接二連三的往他們華家送女婿啊?還送了兩個這麼大只的,一個是當今皇上,一個是樓相的二公子,哪頭他都得罪不起啊!
哀怨的氣息直直傳到華府外頭,連帶著華裳也是一臉沮喪。大哥啊,你們來就來唄,也不必這麼大張旗鼓的來吧?
你瞧瞧那輛朱雲華蓋車,那車身上扯大旗似的東西是什麼啊?還上書著‘誓娶華夫人’五個大字,筆畫工整,字跡清晰,深怕別人看不出來你是自動跳火坑的嗎?
再看看那邊那頂華麗麗到孔雀開屏都比不過的轎子,上面的簾子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你到底是來求親的還是來砸場子的啊?
又抬頭看了一眼被護衛的嚴嚴實實的華府大門,華裳認命的遞上華府印著西府海棠的銀質腰牌,冒了三少爺的名諱入到院子里。
管家陳伯看他主僕三人進來,趕緊迎了上去,直念阿彌陀佛︰「我的四小姐啊,你可回來了,快去前廳看看吧,老爺都要撐不住了喲。」
華裳被他推得腳下一個踉蹌,趕緊扶住思聰的手站穩身子,嗔怪一聲︰「陳伯,你別那麼急嘛,我這不是才回來?好歹等我問清楚情況啊,里頭到底是誰上門提親來的啊?」
陳伯一听她這麼問,簡直都要哭出來︰「這回咱們可推月兌不掉了,一個是皇太後派來給當今皇上提親的,一個樓丞相派來的給樓二少爺提親的。」
「什麼?」
饒是華裳自詡冷靜理智過人,當下也禁不住驚呼出聲。那個克死了兩人皇後的皇上?那個病榻纏綿的樓公子?這貨色也太讓人生氣了吧?
痛快利索的擺擺手,華裳毫不留情的轉身往後院走去︰「不行,這兩人我都不能嫁。」
陳伯一把拉住她︰「由不得你說不行了呀,太後是誰?是母儀天下的人!皇上是誰,是掌管天下的人!樓相是誰,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輔佐兩位君王,連太後和皇上都要讓他三分的人!四小姐,你說不去就不去,這不是把咱們華府往黃泉道口送嗎?」。
華裳被他念叨的一陣頭疼︰「好好好,我去看看,我去看看,怎麼著也得允許我換件衣服吧。」
無奈的攤開手,陳伯這才看見她穿的是一身男子的服裝。
松開手,遙遙目送著主僕三人入了後院,陳伯才嘆口氣,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當初接生婆就說了這個孩子要藏著養,偏偏老爺愛顯擺,這下子麻煩大了吧?
轉過一道彎,扭頭看著陳伯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華裳才拍拍胸口松口氣︰「思聰,思惠,快收拾東西,咱們即刻就翻牆出去。」
膽小的思惠立時嚇白了臉︰「啊?四小姐,你不去前廳了啊?」
「干嘛要去?」華裳扭頭白了思惠一眼,「沒听見陳伯說,這回連爹爹都擺不平了嗎?我爹那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愛顯擺又怕事,萬一急了三言兩語把我推出去做主,那我這個惡人是當還是不當啊?答應吧,怕害人害己;不答應,又怕華府遭難。不如先行一步,爹爹那人好歹也是中過秀才的,事到臨頭三寸不爛之舌的本事多少有些,就讓他去費那些嘴皮子功夫吧,省的我難過。」
「可是……」
思惠還想再說什麼,被華裳一瞪,到底嚇得咽了回去。內心哀泣不已,可是四小姐你穿著三少爺的衣服亂跑,被有潔癖的三少爺回來發現少了一件衣服的話,大家的日子更會比較難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