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聰擰眉︰「小姐,您會掃地嗎?」。
華裳堅定︰「不會。」
思惠遲疑︰「小姐,您會鋪床嗎?」。
華裳更加堅定︰「不會。」
思聰思惠對視一眼︰「那小姐您去樓府當丫鬟會些什麼呢?」
俏麗的面孔轉而嚴肅,華裳握拳擲地有聲︰「我會學。」
撲通!
思惠思聰差點撞了柱子。
拜托,兩個月的考察期,一家分一半也只有一個月,小姐您現在去學做家務,會不會有點太晚了啊?
抱頭無語的兩個小丫頭,凝噎著看向華裳,再次不怕打擊的問道︰「那麼小姐,您打算從何學起呢?」
猙獰著瞪著擺了一地的掃把、痰盂、臉盆等雜七雜八的家伙什,華裳暗咬銀牙︰「從掃地開始。」
學習家務第一天。
「咳咳……」
「啊……」
陳伯扯著袖子掩住口鼻,拉住思惠幾乎痛不欲生︰「丫頭啊,四小姐又是怎麼了?早晨起來就這麼大火氣?」
呃?思惠乖巧的回頭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滿地狼煙,尷尬笑道︰「沒事,沒事,陳伯,四小姐只是想在出門前做做家務而已。」
做家務?陳伯傻眼看著那邊像是著火了一樣的光景,半晌回不了神,做家務也沒必要發這麼大火氣吧?
「陳伯,陳伯。」
一團煙霧里華裳巧笑倩兮的轉過眸子來,招手叫道︰「快來看看,我這個地掃的好不好?」
陳伯身後,思惠掛了一腦門子黑線。
學習家務第二天。
「咦,我的百花裙哪里去了?」
「還有我的,我的石榴裙也不見了。」
「哎呀,我放在門口的繡花鞋怎麼沒了?」
思聰思惠︰「不要找了,四小姐拿去了,過了午時就給你們還回來。」
午時過後,兩道人影相互攙著跑出後廂房。
身後六七個丫鬟緊追不舍︰「思聰思惠,你們倆給我站住,說清楚這破布條一樣的裙子怎麼回事?」
學習家務第三天。
有了前兩回的教訓,思惠抱住華裳的大腿,死活不敢松手︰「小姐,小姐,您學會了掃地和洗衣服就已經夠用的了,不用再去學做飯了,真的不用學了。」
興致高昂的某人已然捋起袖子︰「不行,你沒看見樓府貼出的告示啊。召選丫鬟,女子十德缺一不可。而今我過了容貌品行頭兩關,下面的八關怎麼也得學全了。」
思聰聞說,也趕緊抱著她的胳膊,搖頭苦勸︰「小姐,咱們也不一定非得當丫鬟啊,您大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樓府小住嘛。」
「你傻啊,」朝天翻個白眼,華裳差點要被自己的兩個丫鬟氣死,「我要是頂著華四小姐的名號進去,他們樓府一定會早有準備的,到時候我還怎麼考察啊?只有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樓府里去,才能知道真實的情況嘛。」
可是……
扭頭看著門外眼巴巴等著她們倆阻止四小姐繼續作惡的一眾丫鬟小廝,思惠只得再次抱緊了大腿︰「四小姐,咱們也花錢買個丫鬟吧。」
奮力掙扎的身形頓住,華裳低頭問向半跪著的思惠︰「我們買丫鬟干什麼?」
思惠眸子心虛的轉了轉,到底小聲說道︰「讓她代替四小姐去樓府啊。」
轟!一語驚醒夢中人。
思聰愣愣的看著華裳抱住自己又笑又叫,低頭與思惠踫了個眼神,剛才她們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了嗎?
思惠呆呆的搖頭,她只不過是如實轉達了三少爺的話而已,誰知道四小姐在高興什麼。
華裳滿意的看著身上的緋色羅衫,真是想什麼應什麼,昨天還琢磨著怎麼練習女子十德,進得了樓府的大門,眨眼就有了著落。
甭管他是真是假,花錢買了人家的名額頂替過去,總歸是低調些了吧。
再次警告拿了錢的少女關緊嘴巴,抖抖衣袖里還剩下的一袋白銀,不得不說,還是生在富貴人家比較好,至少錢這個東西能用的地方多了去了。
臉上抹了原本用來撲眉的鵝黃粉子,眉梢暈粗了一片,便是再絕色的人,在刻意的掩埋下,也能失去珠玉的光輝。
嘆息著搖頭,華裳收起精致的水銀鏡子,拍落一手的脂粉,挺胸抬頭就沖著樓府去了。
你別說,這樓府建造的還挺別致,人家是兩頭石獅子坐北朝南,他們倒好,倆石獅子眼對眼就擱三間大開的獸首門前坐著了,怎麼看怎麼別扭。
混跡在丫鬟隊伍里,低著頭隨著一眾少女進了樓府,華裳一時大氣都不敢喘一個,你說樓二少病患在床死氣沉沉也就罷了,怎麼整個樓府都跟得了瘟疫似的,個個板著張臉,不苟言笑。
領隊的是個年且不惑的大嬸,看那樣子就知道不是個善茬,一會兒一句小賤人的責罵著因為左右張望而掉隊的小丫頭。
華裳不滿的撇了撇嘴,對于樓府第一印象就沒好到哪里去,有這麼壞的老媽子,那她要是嫁了進來,她們還不得刁奴欺幼主,生生欺負死她啊。
「後頭的那個死丫頭,還不走快點,磨磨蹭蹭的,腳上長瘡了啊!」
破鑼大嗓門在耳邊嗡然響起,華裳唬了一跳,拍著胸脯嘟囔一句‘死婆娘’,到底不敢怠慢,趕緊跟上隊伍。
可巧站在她身旁是個穿著湖色羅衫的少女,看模樣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小的讓華裳都不忍心使壞,低低問她道︰「你怎麼想起來進樓府啊?」
少女天真的面孔轉而紅暈,低聲回她︰「家里窮,娘說養了我也是賠錢貨,不如出來賺些體己錢,補貼家用。姐姐又如何在這里?」
「我啊……華裳明亮的眸子提溜轉了轉,才掩口說道,」我也是家里窮,娘死的早,上有糊里糊涂的老爹,下有橫行霸道的哥哥,整日里受盡白眼,若是不出來,恐怕就該餓死在柴房里了。」
「姐姐這麼可憐啊?」
果然,天真的小丫頭被華裳唬得團團轉,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說道︰「以後我們住在一起,姐姐就該好過些了。」
可不是好過些了?華裳暗自竊笑,以後該我的活還要找你分擔些呢。想歸想,口頭上華裳該有的禮儀還是沒有忘掉,啟唇說道︰「嗯,那就先謝過妹妹的好意了,只是還不知妹妹的名諱呢。」
「姐姐無須客氣,叫我春兒就好。」
春兒嗎?華裳把名字含在嘴里嘀咕了兩遍,不待春兒回問,就先自答道︰「春兒妹妹快別這麼說,我雖長你幾歲,但是別人都叫我花娘,你也這麼叫吧。」
「花娘?」春兒怔了怔,到底點了點頭。
終于進到了最里頭的院落,長長地隊伍戛然止住步子,華裳看著左右,一時沒留意,差點撞上了前頭的幾個少女,還好春兒反應快,一把拉住她才不至于難堪。
領隊的大嬸嚴詞喝令她們在院子里等著,自己則一扭一扭的進了屋里,過了片刻,一眾人才簇擁著走了出來。
待到走得近了,華裳才看見,花團錦簇的老少女子中間赫然夾了一位年輕的公子。
一身粉白團花寬袖交領曲裾袍長及腳踝,領口飾著城中祥麟鋪子專有的銀灰色草紋刺繡,青綠兩色相拼的寬腰帶上垂系著一塊玉玨,手中的一把玉骨折扇似開非開,似乎是听了什麼言語,唇角隱然帶笑,一瞬間本就無可挑剔的五官,硬生生又添了一抹絕美出來。
華裳看的呆住,饒是她見慣了華衣那個無賴妄稱的天人之姿,仍不免為這個年輕公子的樣貌痴迷。
春兒大概也有如此感覺,怔了半晌才低聲自語︰「這麼好看的人兒,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嗯嗯,我也是呢。」華裳迫不及待的附和,「只是不知道他是樓府的什麼人,若是那個人就好了。」
「哪個人啊?」春兒聞言追問了一句。
華裳自覺失言,趕緊掩口笑了笑,換了話題。
她們二人低頭聊得正歡,不提防那一群人已經在隊伍面前停住,方才領著他們進來的那個女子朗聲喝道︰「都給我站好了,樓管家現在有話要說,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細听著,錯了一星半點,以後有你們板子吃。」
樓管家?這麼好看的人竟是樓府里的管家?
不得不說,這一剎那多少有些失望,剛才她還妄想會不會是那個樓二少呢。看來真是愚蠢到了極點,外頭都說樓二少病體臥榻,怎麼又會精神抖擻的出現在這里呢。
只不過,一個管家長到這個地步,也實在太過分了哎。
內心里暗自思忖,被稱為樓管家的公子已然往前邁了一步,饒有興趣的目光從丫鬟隊伍里宛轉流過,猶如蜻蜓點水,一掠而去。
大概是心虛,眼瞅著那道目光就要看向自己,華裳急忙低下頭,別開臉去。
腳下的鞋子也是來時新換的,百納底的布鞋雖然樣子不好看,穿起來還挺舒服,比她的繡花鞋中用多了。
眼楮還在烏緞的鞋面上打轉,耳朵里听見有人叫著‘花娘’,心里頭直覺熟悉。
這廂正想著,春兒卻小心的在後頭搗著她的胳膊說道︰「姐姐,叫你呢。」
叫她?哦,對,差點忘了,她現在可是頂著別人的名號啊。
趕緊舉手示意自己在這兒,華裳忙不迭的開口︰「是我,是我。」
她的聲音本就清脆,再加上隊伍里人人屏氣噤聲,那一連聲的回話登時顯山露水似的冒出頭來。
領隊的大嬸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四周的丫鬟也齊齊揪了把汗。
華裳呆呆的放下手,不明所以的看著高台上的樓管家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眉眼高挑︰「這一位是派去哪里的?」
他問的倉促,領隊大嬸愣了一會兒,慌忙笑著走下台說道︰「樓管家,這是城西花家的小女兒,听說栽種花木不在話下。咱們府里的老李頭不是上個月傷了筋骨剛走嗎?我就做主找了她來,省的院子里雜草瘋長,無人打理。」
「嗯。「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華裳提溜著一顆小心髒,看面前的那雙烏底緞面皂靴在眼皮下轉了個圈,轉身離開。
輕輕呼口氣,春兒攥著華裳的衣袖,到現在還有點雲里霧里︰「花姐姐,剛才嬤嬤說以後咱倆就住這一間屋子是吧?」
「是啊。」華裳痛快利索的把包袱里的東西都掏出來,小鏡子小梳子小刷子,一個大大的圓桌上,登時擺滿了一堆小玩意。要不是思聰思惠攔得快,她差點把用了多年的梳妝匣子都帶了來。
春兒張口結舌的看著她動作︰「這……這都是從哪兒來的啊?」
「家里拿的啊。」遠離華府不知柴米油鹽貴的某人樂呵呵的回答。
春兒疑惑的皺眉︰「可是,姐姐不是說家里窮苦的嗎?」。
「呃?」華裳眨巴眨巴眼,一股腦的開始把桌子上的東西收回去,「窮苦,特窮苦。這是別人寄放在我們家的,等抽空有了時間我再還給人家。」
「哦。」純真善良的少女了然點頭。
華裳無奈翻個白眼,眼下可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連用個鏡子都是奢侈。
好不容易收拾好一切,院子里又來了人,帶著她們去各自的地方分派工作。
由于春兒白天里桂嬤嬤一口咬定她是管花木的,華裳也只得認命扛著個花鋤,拎了一包花種,在嬤嬤的指揮聲里,頭也不抬的奔著後花園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