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馮德祿搖頭,誠實的回道,「那一回因為是在華府,跟著去的人只留心不被發現,前頭倒錯過了不少事情,後頭一知半解的听了幾句詩來,就是要找也得費不少的功夫,怕是還是要勞煩四小姐親自說出藏寶圖的下落了。」
「要她說出?」唐明煌不禁莞爾,「若是在她面前明說了咱們算計著她們家的財寶,你信不信那個丫頭能撲上來咬死咱們?」
「她沒那麼大的膽吧?」
馮德祿干笑了兩聲,略有些不信。
唐明煌便捋起袖子,把手伸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馮德祿仔細看了,不由得哎喲一聲︰「萬歲爺,這是怎麼了這?」
「還能怎麼了?被小獅子咬了唄。」
含笑放下袖子,堪堪掩去手背上一排鮮紅的牙印,唐明煌淡淡說道︰「這回知道朕沒嚇唬你吧?」
馮德祿驚呆了一般的點頭︰「真是見過膽大的,沒見過像夫人這般大膽的。連皇上的手都敢咬了,那奴才還真挺擔心自個兒的脖子的。」
唐明煌聞言,爽朗笑出了聲。
馮德祿一時也覺得好笑,看了看他的手背又說道︰「主子,讓奴才給您上點藥吧。要不,總這麼干晾著,也不知幾時好?」
「沒事。」唐明煌怡然自得,「就這麼放著吧,朕要是不讓那頭小獅子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豈不是被白咬了?」
嗯?馮德祿垂著的手不禁一個哆嗦,怪道主子被咬的一聲不吭,合著還為了後頭的報復啊?
唐明煌看他神情呆傻,情知他心思又不知飛到哪里去了,當下就咳嗽了兩聲,看他轉過神來,才道︰「太後那邊繼續著人盯著,還有樓貴妃那里,樓南和華裳結拜看來是真的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我們也不便打草驚蛇,先讓她過幾天好日子吧。宮外頭有雪嬌雪雁在,還有不少的暗衛,想來也出不了什麼亂子。你再幫朕想想,還有什麼是疏忽的?」
「啊?是。」
馮德祿擺動著麈尾,想了一想,倒是真有一點疏忽了,忙回說道︰「那個出家的華二小姐,可要派人跟著?」
「華二小姐?華香?」
「對,閨名是叫華香。」
唐明煌低眉暗忖,片刻才擺擺手︰「那個暫且不去理會,只管盯住華府。如果華裳想動手腳,定然會從華府出去的。若是我們在山上派了人,一來太過曠野,不便潛伏,二來也比較容易引起樓府應府的注意。這兩日讓外頭跟著的人都小心點,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從華府進出的人。朕敢肯定,藏寶圖如果不是在華裳身上,就一定在華府之中。咱們要是能得到,那邊關的數十萬軍餉自然就有了著落;要是得不到,也得保證不能落在樓府手里,否則你下回見著的主子可不一定就是朕了。」
「皇上!」馮德祿躬身苦了臉,「您可別這麼折殺老奴,老奴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的,絕不再侍他人,斷不會有二心的。」
「胡說些什麼!」唐明煌皺緊眉,卻是笑罵,「朕只是讓你知道此事的嚴重性,誰要你當人當鬼了?你听著,眼下華裳已經離宮了,朕沒猜錯的話,樓府一定不會那麼輕易把到手的肥肉拱手送給他人,所以華府與應府的婚約成不成還是個未知數,咱們只靜靜等著看結果就行。但是樓府那頭,我們卻不得不添一把火,絕不能讓他們遂了意。」
「那這事得怎麼做?」馮德祿壓低了聲音。
唐明煌暗暗摩挲著手背上的印痕,片刻才低低囑咐一句︰「知會雪雁一聲,找個機會告訴華四小姐,應小將軍究竟是如何差點戰死沙場的。」
「這會兒就揭出這檔子事嗎?」。
眸光掠過他明黃的龍袍褂子,馮德祿小心的掂量︰「這會兒說出來的話,保不齊華四小姐會疑心到之前的兩樁克夫之事上去,別的引火燒了咱們自個兒的身子。」
唐明煌凝神不語,指尖在桌案上扣了一扣,想著方才華裳那股子倔強的勁頭,若真被她知道了前因後果,怕是三家都別想有個安生的時候。何況她現在已然是針對華衣出走華香出家的事,而處處挑撥樓應兩家及皇宮的關系,居心可見一斑。
不過,如果咽下去不說,待到樓府破壞了華應兩家的婚約,那麼情況可就對他不利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樓相他們之所以拖到現在還遲遲不敢動手逼宮立儲,不過是戒備國庫餉銀都掌持在了太後一族手中,而太後最疼愛的兒子臨淄王又遠在千里之外,不便把握。倘或有朝一日能奪得華府的寶藏,那麼招兵買馬自然不在話下了。
所以,這件事只能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哪怕牽連的皇宮也不干不淨,也好過于大權旁落。
一念既定,唐明煌不做遲疑的吩咐︰「就這麼辦吧,告訴雪雁,不要太過急躁,待到樓府破了華應兩家的婚約,再把這事捅出來,讓華裳自己掂量,到底樓府的目的在哪里。」
「是。」
彎身退出內殿,馮德祿隨即招來心月復,將口諭秘密通傳出去。
雪雁接了吩咐,不免好一陣忖度。自拋繡球回來之後,華四小姐連著幾日都忙忙的往樓府跑,上趕著與樓府的二少爺攀親帶故。
樓管家又是笑面虎一樣的人物,進了樓府就不許四小姐左右的人跟著,只說府上自然有人伺候,不必煩勞他們。
故而連日下來,樓二少爺究竟與華四小姐說了些什麼,倒是全然無知。
如今口令在手,雪雁垂眸想了些許時辰,昨兒四小姐從樓府回來,似乎是發過一通火的,難道上頭說的好時機就在這會子?
心里正在琢磨不定,偏巧思聰從後面過來,近一個月的相處,幾個人也算是有些熟絡,嗤笑著看她站在院子里,圍著一棵梧桐樹繞個不停,不由得玩鬧心起,抓了腳邊的幾顆石子兒,扔了過去︰「傻丫頭,你以為你轉了那麼多圈,那棵樹就能開出花來了嗎?」。
「哎呀。」腦袋被砸的生疼,雪雁回眸看著散落在裙擺下的石子兒,不免瞪了她一眼,「思聰姐姐,你也太頑皮了些,這些東西也是能拿來砸人的?你瞅瞅,我的後腦勺都要破了個口子了。」
思聰掩口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她不過是逗她玩耍,倒是沒想到會砸到頭,忙走下來幾步,伸手拉住她道︰「宮里的人難道都那麼嬌貴,指甲大的石子兒也能砸破頭?我倒是不信,快讓我瞧瞧,真要破了,我就出去買上一籮筐雞蛋,給你補補。」
說罷,墊腳扒拉開她的頭皮,看了看才笑著拍拍她的肩︰「阿彌陀佛,老天保佑你的頭沒破,省了我不少的雞蛋錢呢。」
「哧!」雪雁白她一眼,「說得好听罷了,心里指不定想著老天保佑誰呢!」
「嘁,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麼啊你?」低聲笑說兩句,思聰照舊幫她把頭發回復原樣,用指月復輕柔的幫她理的順直。
雪雁這才舒服的笑出聲︰「姐姐,你這樣才叫疼我呢。」
思聰在她身後听了,只覺天真可愛,倒沒說些言語。
雪雁含笑盯著坐北朝南的那間廂房,趁著一時無人,方佯裝不在意的說道︰「四小姐今日還去不去樓府了?這兩日,我瞧著樓府的二少爺跟四小姐倒真是合得來,每回從樓府出來,四小姐都是歡喜雀躍的,也不知兩個人都說了些什麼。」
「還能說些什麼,不過是商定與應府的結婚良辰唄。」思聰輕笑,將她的發簪帶好,才拍了拍手道,「等會兒自個兒回屋照照鏡子去,頭發可是一絲兒都不亂呢。」
雪雁笑著稱謝,挽了發髻,想著她方才的話,才接著問道︰「那姐姐可知道,四小姐何時與應將軍完婚呢?」
思聰繞著帕子︰「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看四小姐昨兒回來的態度,應該不會那麼快,不過……」
吃吃笑著拈住帕子,思聰一面抽著樹枝,一面笑道︰「不過,你們家的主子可是打錯了算盤,眼下我們四小姐就要成應夫人了,你們兩個難不成還要陪著我們四小姐出嫁嗎?」。
噗嗤。
盡管為了尋找機會費盡心思,然而這會兒听著思聰這般說法,也不禁覺得好笑。
思惠端著定窯白釉盞托正從里頭掀簾子出來,抬眼看著院子里頭兩個人傻子似的你看著我笑,我看著你笑,不覺出聲道︰「你們兩個小蹄子,還愣在那兒干什麼,屋里頭只剩了雪嬌一個人伺候著,不說里外收拾一下,只管自己撇開手閑逛,像什麼話呢?」
「喲,可是勞煩我們思惠姐姐了?」思聰兀自掩口笑,「快把那盞托放下吧,仔細累著你老人家,讓奴婢來就成了。」
一面說,一面就攜了雪嬌的手過去。
思惠讓她說的哭笑不得,趕緊空出一只手擺了擺︰「罷了,罷了,算我怕你成不成?別來跟我搗亂扯皮,四小姐說是要出去一趟呢,讓我去外面備車去,你們兩個也別閑著了,進里頭幫著換換衣服,梳梳頭吧。」
「要出去?」思聰雪嬌走到了她面前方問,「又要去樓府嗎?」。
思惠笑著搖頭︰「今兒不去樓府,說是要去應府呢,你們快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