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裳知曉原因,這才明白華香與西岳王的癥結所在,所喜也不是難解決的事,眼看著周圍都是西岳王的人,緊要的話也不能多說,便笑著指點一池秋水道︰「再過些日子,這里頭只剩了殘荷,咱們撐了船篙,就能下去撈浮萍了。」
「撈那個做什麼?」華香不提防她又提了別的,不免含笑問道,「好端端的,你又想了什麼鬼主意?」
「哪里有什麼鬼主意,也不過是鬧著玩罷了。」
華裳渾不在意的擺手,又湊近了橘梗說︰「你有沒有吃過荷葉飯?」
「沒有。」橘梗極為實誠的回答。
華裳便拍了手道︰「這卻好極了,正想讓你嘗嘗呢,明兒我就找人來,咱們找那半干的荷葉清洗干淨了,裹了白米蒸出來的飯才叫香呢。」
華香繃不住,看她饞嘴貓似的,登時與橘梗笑出了聲,倒把之前沉悶的氣氛趕得無影無蹤。
玩到興濃處,各自叫了人回宮里通傳一聲,只說留在寄慧園用午膳了,便命御膳房將時令菜肴做些過來,就在听雨軒里彼此說笑吃了一回。
照看的宮人又往太極宮匯報兩聲,將御膳單子也呈了上去,西岳王看後心里微覺安然,也命人照著她們的菜式做下,端到太極宮去。
華雲蘇秀秀聞說不回來吃,只簡單的讓做了些小菜,陪了華老爺吃了。
過了午時,雖然在亭子里沒曬著太陽,但秋高氣爽,余溫悠然,少不得人跡困頓。華裳打了哈欠,止住華香與橘梗的話語,囫圇開口說道︰「姐姐要不要回去歇一會子?我總覺得這會兒困得要命,眼皮子都重了許多。」
華香不覺也困意上涌,含了笑道︰「正是呢,我也困得不行。要不妹妹和姨娘去我那兒歇一會兒吧?」
「不用不用。」華裳又打了個哈欠,連連擺手推月兌道,「爽心齋那邊被褥靠枕一應俱全,大哥大嫂也不知吃過沒有。我和姨娘回去看一看,再歇息也不遲。」
華香看她說的堅持,也不勉強,讓銀屏跟著她們過去,自己也帶著余下侍候的人回了宣華宮。
銀屏把她們送到了爽心齋的院子里,華裳就笑著別過她,便跟橘梗進了屋去。
華雲蘇秀秀在偏殿已經歇下了,不便打擾。華老爺坐在書桌子後面捧了不知誰的書正看的津津有味,看她們回來,低低笑問了一些閑話,便噤聲示意她們進去東偏殿休憩。
思聰思慧原是靠在一塊打著瞌睡,聞听有人進來,才慌忙轉醒,起身鋪了被子。華裳笑著讓她們自行睡去,自己扯了被子就要睡下,不料橘梗反身又抱著個枕頭過來,與她擠在一處,竊竊私語︰「快別吊我胃口了,從剛才起我這心里就沒太平過,到底是什麼事兒啊,惹得你跟華香掩口噤聲不便言語?」
華裳困個不住,看她還是興致沖沖的樣子,好笑了說道︰「這麼點子事你都放下不,虧得你還是做人家姨娘的人呢。」
「姨娘怎麼了?姨娘難道長三頭六臂了?還不快講。」
橘梗越發的心焦,撓著她的咯吱窩追問。唬的華裳一面躲閃,一面告饒,到底小聲認輸︰「好了,好了,我說還不成嗎?」。
便一言一語將開封府中自己如何一嫁再嫁,又是如何招惹了一身是非,連累華府不得安寧。最後才說道那一年的搜查事件,將華衣是如何無端受過,背井離鄉不見消息,華香又是如何絞發出家,皈依佛門,等等的緣由說了個遍,才讓橘梗明白過來。
「原來你姐姐執意不肯蓄發,只為了華衣至今未歸,心懷愧疚所致嗎?」。
「可不是這樣?」華裳又往下躺了半截身子,墊了枕頭說道,「姐姐自小就心懷悲憫,見不得旁人受委屈,何況這人還是自家的兄弟?也難怪西岳王想要搬出我們來勸服姐姐,我猜姐姐可能不曾跟他說過,因為他的原因,我家三哥廢了一身武功遠走他鄉了。否則這會子,他定然是派了人再去搜尋我三哥哥去。想想我其實也該恨他,只是不知怎麼的,我看著他又恨不起來。大概是因為他對姐姐的那番心意吧,真真讓人羨慕。」
「你羨慕,你羨慕你也找一個唄。」
橘梗學了她的樣子,也往下平躺了身子,把被角蓋到脖子底下,睜著杏眼道︰「你說我怎麼不再年輕個十歲八歲的呀,這一輩子也不知錯過了多少如玉公子翩躚少年,看著你們,我才該羨慕才是。不過,你爹要是也年輕個十歲八歲,依我看也不比那個西岳王差,你說是不是呀?」
嘻嘻笑著推推華裳的胳膊,橘梗正待有些回應,卻見她早已入了夢鄉,無奈自嘲一笑,也只好閉眼糊涂睡去。
待到下午醒來,尋了對癥下藥的方法,華裳與橘梗才起身更換了衣服,又與華雲等人閑說一回。此後,便不間斷的尋了法子,邀約華香出來玩耍,成心不讓她自己悶在宮里修讀經書。
一日兩日還好,時日久了,華香便有些不耐,然而素來她就拗不過華裳,況如今又加了橘梗,只好收斂心性,陪她們戲耍。
間或在游玩的時候遇見西岳王的鑾駕,華裳與橘梗便裝作不知,拉了華香過去拜見,偶爾西岳王興致上來,少不得要與她們一處同行。礙于華裳和橘梗都在,華香無法拒絕回避,只得隨著他們去。
華裳既是有意為她二人制造機會,哪里又願意夾在中間當個傳話的?由是一圈轉下來,每每都是她與橘梗走在後面嬉笑不絕,卻讓華香與西岳王並行一處。
西岳王豈會不知她們的好意,只是看著華香蒙在鼓里,且容顏可親,不似以往淡漠非常,干脆也就裝起了糊涂,只管站在華香身側,與她呢喃一般的細語。
如是過了月余,華香慢慢的就與西岳王熟稔起來,至少言行間不再以出家人自居,只是滿頭烏發還未蓄起罷了。華裳與橘梗惦念彼此的承諾,兼之樂于看見華香如此轉變,未免心急,拉上了華雲蘇秀秀與華老爺一塊兒出主意,撮合的痕跡越發明顯。
入冬的時候,因著眾人來時都甚匆忙,打點的衣物也不齊全,西岳王便撥下賞賜,各色綢緞絡繹不絕的送到爽心齋與宣華宮兩處,命尚衣局按照個人身段,趕著織造出來,以御寒冬。
如此一來,便攪合的宮中嘩然不悅。舊俗里,尚衣局除了為六宮主子及侍候宮人縫制衣裳,絕沒有為外人量體裁衣的道理。何況,皇上對待華家已算是絕無僅有的榮寵,搬了華香一家子的人入宮作陪,每日三餐的小心伺候,已經招惹六宮粉黛群起不滿。
眼下諸位妃嬪看著眼紅,少不得往外傳遞消息。那些朝臣里有女兒在宮為妃的,听了閑言閑語之後,當然深覺不妥,更因為宣華宮大妃之位由唐人擔當,俱是心下不服,呈遞的勸諫折子便堆了高高的一摞。
西岳王一面看著一面扔著,入目便是滿地的明黃紙箋,還有底下跟風晉奉上的朱紅畫卷,賢淑麗人自古不缺。
李昌元進了門便心頭一緊,知他是在氣頭上,也不敢將手里旁人托情讓帶過來的仕女圖呈上去,兀自塞回袖子里,撿著宣華宮無關緊要的小事回報一些,果見他的面容緩和下來,這才又跟著稟告︰「皇上,大妃的妹妹華四姑娘請旨,讓問一聲能不能出宮轉悠轉悠。說是來了宮中多日,想去外頭看看咱們西岳的風情。」
西岳王正被朝臣的勸諫折子弄得滿腦袋昏漲的厲害,聞說有此一事,便抵額蹙眉,淡淡道︰「有沒有說往哪里去?」
李昌元小心回說︰「問了,四姑娘說不往遠處去,只在咱們皇城腳下看一看,尋一些特色出來。」
「那便讓人帶她去吧。」西岳王心內極不舒坦,就不在這事上放了心思,接著問道,「王妃可知道此事?」
李昌元忙垂了頭︰「王妃還不知道,奴才這就往宣華宮說一聲。」
看他點頭不語,方才敢躬身出來,帶了三兩太監過去親自跑了一趟宣華宮。
因是立冬不久,寒意料峭之余,尚還存著秋末的一息余韻,華香只慵懶的半捧了**,跟著丫鬟們坐在窗沿底下,時不時湊上熱鬧,看著兩個宮人比賽打絡子。一時手快的那個宮女已然打好了攢心梅花絡子,正笑著討要賞錢,見人回說太極宮的李總管來了,忙扶著華香出來接迎。
李昌元忖度一番西岳王的心思,自個兒拿了主意,見到華香,只說四姑娘想去外頭玩耍,問她去不去,若要去須得和王上說一聲。
華香不疑有他,想著自己來了兩三個月,除了寄慧園暢春園幾個去處,外加自己的宣華宮和華裳他們住的爽心齋,還真的沒去過別的地方。听他一提,不免勾動心思,命人拿來青蓮織錦回紋的斗篷披上,帶著銀屏金秀兩人往太極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