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華裳華香因為要聊一些悄悄話,只讓銀屏金秀等人外間留守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一點燭光,隱隱隨著香風輕動。
帳內一時無語,華裳凝神听著左右沒有聲響,才偷偷攥緊華香的手道︰「姐姐,有件事還沒有個你說呢。那個小將軍,現在大概已經出城去了。」
「出城了?你說的是真的?」華香不覺回握住,壓低了聲音怯怯道,「敢確保萬無一失嗎?我听說,這兩日城里可是戒了嚴的。」
「無妨,他自然有月兌身的法子。」
華裳輕輕的慰藉,華香才放了心。又一處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華裳本想問她關于藏寶圖的事情燕雲染知道多少,然而話到嘴邊,瞧著華香似是神色疲憊心力交瘁,也只好忍住不發,隨她睡下了。
扶牆而立的枝干上,棲息的雲鴉不知受了何驚動,驀地烏拉一聲直拍著翅膀沖出天際。
金秀睡在銀屏外側,素來淺眠的她听著動靜不覺唬了一跳,攥住胸口,只管探出簾子外,問著垂首值夜的兩個小宮女︰「幾更了?」
「二更了。」小宮女低低的湊近了回她。
金秀便點點頭,復又躺下,翻了個身自個兒嘀咕幾句,疑心不過是睡夢中魘住罷了。
趁著殿內略微響動,應扶唐掩住鼻息,悄然閃身進了內室。
華香與華裳儼然睡得深沉,也是巧了,暖閣里並無伺候的人,應扶唐這才松手舒口氣,輕移步伐上前,緩緩掀了垂地的銷紅灑金帳子,露出並肩躺著的兩個玉人兒來。
他伸出手推搡了睡在最外頭的華裳一下,等了片刻並沒有轉醒的跡象,復又伏在她耳邊輕聲叫喚了兩句,依然是無聲無息。應扶唐有些心急,又提高了聲音,值夜的宮人隱約听聞動靜,便要舉步進來。應扶唐吃驚不少,忙隱身在暗處。
小宮女翠兒半掀開簾子看了,屋里光影晦暗,並沒有事情,這才放下手,重新將殿內外隔開。
應扶唐閃身出來,照舊是叫喚,只不過這回留了個心思,捂住華裳的口鼻罷了。
果然不多時,因著呼吸受阻,華裳少不得微微睜開睡眼,朦朧中只見一個黑影現在眼面前,登時杏眼圓睜。
應扶唐快她一步捂住,將她的驚叫聲憋回去,方噓聲道︰「是我,你別出聲。」
華裳听得聲音竟是分外耳熟,才知是應扶唐,又是氣又是急,手指點來點去,應扶唐才明白她的意思,忙松開來,听她開口小聲道︰「作死啊你不是讓你出城去了嗎,你怎麼也跟進皇宮了?」
應扶唐輕哂,知曉一時半會兒的跟她說不清楚,只撿些無關緊要的的略略解釋了︰「我見城門口的官兵太古怪了,怕中計,就跟著你們一塊溜進宮了。」
「一塊兒溜進宮?」華裳很是不解,她們可是坐著宮內專用的車馬進來的,沒見著他的人影啊。
應扶唐看她目光混沌,笑了一笑道︰「別想了,我的本事大了去了,你就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你……」
「誰啊?」
華裳還要多說什麼,不想睡在里側的華香听了人語聲轉而蘇醒,慢慢地扭過身模糊問了一句。應扶唐僵在當場,華裳怕將外頭的宮婢引進來,少不得一起身壓住了華香,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邊嘀咕道︰「姐姐,應扶唐混進皇宮了。」
什麼?
「嗚嗚…「華香吃驚的想要坐起身,無奈華裳壓的嚴實,她只能掙扎著嗚咽幾聲,余光里瞄見立在床沿的那道挺拔身影,縱使面目灰暗,然而只看那一身品格,還當真是應扶唐無疑。
忍不住無聲嘆息,抬起手擺了一擺,華裳看她動作,知道她是不會大聲叫喚,才起身扶著她坐起來道︰「姐姐,妹妹得罪了。」
「你們呀你們……」華香皺眉失笑,「讓我說什麼好?你不是說他走了嗎,怎麼還能找到我這里來?」
「我哪里知道怎麼回事?」華裳兀自嘀咕,情知是華香誤會了應扶唐此次入宮的目的,只當他是為自己而來,當下也不說破,由著她憑空猜測,卻是接著說道,「只是還望姐姐幫個忙,不要聲張才是。」
「這個我自然曉得。」
華香淡淡應允,翠兒聞听又有了聲音,停在外面試探的叫了兩聲︰「娘娘,郡主?」
華香一驚,深怕她掀開簾子進來,拉住華裳的手,忙應聲說︰「我們說話呢,不用擔心。」
「是。」兩個宮女垂首答應,果真沒有進來。
應扶唐這才喘口氣,看華裳瞪著他,又急急的背轉身,讓她姐妹披衣起來。
挑燈先行下了床來,華裳與應扶唐湊在一處,沒好氣的嘟囔道︰「快說吧,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又出了什麼簍子?」
應扶唐莞爾︰「你對我可真是了解,還真有一個簍子需要你幫忙呢。」
「什麼忙?」
應扶唐掩口輕言︰「你既然分封為郡主,還請再收留我幾天,待到過了風頭,我再想法子出去。」
「我憑什麼幫你?」
「就憑你是我老婆。」
「誰是你老婆了,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你管我要不要臉,反正咱們拜過天地的。」
「你……」
「你們在說什麼呢?」匆忙扣好了衣襟扣子,華香慢一步的過來,看著他二人頭對頭的頂在一起,少不得疑惑問道。
華裳忙回身擺手,輕輕道︰「沒什麼的,姐姐,只是在說些玩笑話罷了。」
華香不以為意,瞧了瞧外面,又看了一眼應扶唐才道︰「應將軍,不是我冒昧,而是您實在太過莽撞了,怎敢隨意就闖進宮里來?天大的事,待到華裳出去說就是了,難不成一日不見就不行嗎?」。
她是真性情的人,說起話來只是就事論事,一概沒有諷刺的意思,應扶唐听她說的糊涂,然而也明白是一場誤會。只是看著華裳樂得她誤會,自己也不好點破,只得硬著頭皮胡謅︰「娘娘見諒,是我太急切了,原以為華裳入宮會有什麼了不得的事,不成想只是封為郡主罷了。」
「呵呵……」華香禁不住掩口輕笑道,「那倒是你情真意切所致了。只是你這樣進來,若要出去,又該當如何呢?」
華裳听罷,正是一句話問到心窩里,忙道︰「好姐姐,好歹留他一宿吧,這會子出去定然會生亂子的。明兒一早咱們只說要去朝見皇上,把屋子里的人都帶出去,再讓他自行走開就是了。」
「這個方法可行嗎?」。華香遲疑不決。
宮女翠兒侍立良久,轉眼听著已打了三更的梆子,見里面似乎還沒有睡著,不免依著門框輕輕勸道︰「娘娘,郡主,天已三更了,再不睡些,可該天亮了呢。」
噓華裳豎起食指,示意噤聲。華香無奈,也只好照著她說的做了。然而畢竟比不得華裳潑辣,有男子同處一室,無論怎樣她是再不願上床歇著的,只裹緊了衣服陪同華裳坐在床沿眯了一會兒神。應扶唐疲于奔波,這會子也是困意上涌,只是怕有人突然進來,不敢在光亮處作息,也自去找個偏僻的角落歪斜站著,小憩罷了。
因為這些緣故,三個人各含心事,皆沒有好睡,不及外面叫起,就起了身。應扶唐也有心在宮里禍亂一番,自是答應華裳的意見,她們出去覲見,而他伺機出去。
邊關已然收到了密旨,翌日早朝燕雲染便力排眾議,要出兵北征大唐。臣子多有不從,卻不及改變君王心意,眼見的他又頒布了第二道聖旨,分封華香為西岳國皇後,擇日舉行登基大典,普天同慶。
嘩啦啦,殿堂內登時如同煮沸的水,響個不停。滿朝上下縱使又不知道華香是唐人,然而也是听說了宣華宮大妃曾出家為尼的這件事情,群起勸諫的聲音不絕于耳。
燕雲染放佛料到會有此情景,說完也不听不看台下百官如何,便讓李昌元吩咐退了朝。
華香在六宮沒過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宮人爭先傳聞皇上要發兵大唐,冊封新後。
華裳陪著華香剛用早膳,乍一听聞幾乎要拿不住筷子,現在就發兵攻打大唐?那應扶唐還在西岳皇宮呆著呢,邊關無將領,到時處了事故誰來承擔?黎民百姓又將如何?
她兀自想的深遠,華香也被這些傳聞驚呆了,想不到燕雲染行事如此之決絕,怎麼能一邊封她為後,一邊攻打大唐?銀屏不知她們所謂何事,少不得心下訝異。
應扶唐既是在宮中行走,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跺腳半天,這才明白燕雲染花費的心思。什麼百戲重興,什麼分封郡主,全是勾
姐妹二人俱是心神不寧,伺候的金秀引他上當的圈套這下好了,自己人還在這里,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不行,這事決不能善了。
可是,可是邊關的軍餉根本不夠撐過一個月的,若要開戰,連後方糧草都不知供不供的上呢。怎麼辦,這下子該怎麼辦?
難道……真要回去找她要那份藏寶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