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望之,你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你現在一放棄,就代表著你認輸了,你妥協了!你千萬不能放棄啊!」另一個小人趕緊制止他︰
「你忘記同生共死、此生不渝的誓言了麼?你忘記了還在雲籮族,苦苦等待你的淚珠兒了麼?你可要想好,你真的不愛淚珠兒了嗎?真的要放棄這段感情麼?」
不,不會,我愛淚珠兒,我要和淚珠兒永遠在一起,我是不會放棄的!一提起淚珠兒,原來的迷惘就像清晨的霧氣,太陽一出來,便消散殆盡。
只是這樣的清明是短暫的,每當他稍有懈怠的時候,那個面帶邪氣笑容的小賈望之,便會用他那輕柔得難以抗拒的聲音誘惑。
而那個一臉正氣的小賈望之,便會一本正經、義正言辭的提醒他︰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所為,有所不為,為人處世當無愧于天地。
于是,兩個賈望之便在他的意識海里,你一言、我一語的辯論不休,吵得賈望之的頭都大了。眼前的景物都似乎模糊起來。緊接著幻化為一片他熟悉無比的景致︰
那是他待了一個月的雲籮族的聖地,一朵朵、一片片火紅的花海下,他心愛的淚珠兒身穿大紅的嫁衣,美得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她嫣紅的唇向上一挑,對著他溫柔的一笑,那明媚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比月亮還要皎潔︰「望之,你看,我的嫁衣都準備好了,你什麼時候來迎娶我?」
「我……」望之動了動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他怎麼說?跟淚珠兒實話實說,說父母已經為他訂好了三門親事,卻堅決不同意娶她進門麼?不行,那會傷了淚珠兒的心。
可是不這樣,還能怎麼說?讓他撒謊欺騙淚珠兒?不行,他做不到,他賈望之永遠永遠都不會欺騙自己最愛的女人,哪怕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他們不同意?嫌棄淚珠兒年紀大?不滿意淚珠兒讓你只娶我一人是不是?」淚珠兒站在火紅的花海下,兩滴晶瑩剔透的淚滑落下來︰
「那就算了吧,望之,別為了我破壞你們的關系,你就听從你父母的話,讓你娶誰就娶誰,讓你娶幾個就娶幾個,從今以後把我忘了吧!」
那兩滴眼淚。就像一把鋒利的長劍,深深地刺進賈望之的心,他的心是那麼的痛,耳邊都依稀仿佛能听見心髒破碎成千萬片的聲音。
「淚兒,你別放棄,我們一起爭取!」賈望之心痛不已,淚珠兒對他是那樣情深意重,他怎麼能,讓心愛的淚珠兒如此傷心?如此難過?
「真的不用了,望之,你知道的,你也無能為力不是嗎?」。淚珠兒遺憾的笑笑︰「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穿上這嫁衣,望之,你看我這個樣子好不好看?」
說罷,她張開雙臂,輕盈的轉著圈,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又像一只蝴蝶在翩翩飛舞,那圈子越轉越快,此時的淚珠兒。更像一個馬上就要乘風飛去的仙女。
「淚兒,快停下,快停下,別轉了,別轉了!」賈望之驚駭不已,他生怕淚珠兒真的就這麼乘風飛去。
「好,那就停吧!別了,望之,忘記我吧!」淚珠兒答應一聲,轉著圈的身子慢下來,她的臉上綻放出淒美的笑容,留戀的看了他一眼。
「淚兒,你別糊涂……」賈望之心里有一個不太好的預感,他剛沖上前幾步,可一切都晚了,因為他看見身子還沒站穩的淚珠兒,手里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
「別了,望之!」刺眼的寒光在縴細的脖頸下一劃,一蓬鮮血噴出,灑在火紅的血海之藤上。沒有半分重量似地人兒,輕飄飄的倒下,就像一片隕落的火紅的楓葉。
就在看見刀光的那一刻,賈望之的心髒都似乎停止了跳動,「淚兒,不要,不要啊,淚兒……」他瘋狂地叫著,可回應他的只有淚珠兒那漸漸合上的雙眸。
火紅的血海之藤,忽然動了。不,應該說忽然活了過來,它們在一瞬間,化成了一條條小蛇,把淚珠兒的身體,緊緊地纏繞在中間。
也就是一兩分鐘的事,原本活生生的淚珠兒,就在賈望之的眼皮子底下,飛速的變成一具骷髏,直到連骷髏都化作血海之藤的養料,再也看不見。
而吸食了一個人的血海之藤,又還原成原狀,又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只有它那原本火紅的顏色里,似乎更紅、更艷,像鮮血般猩紅刺眼。
消失了,不見了,跟淚珠兒有關的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都看不見了,美麗絕倫的淚珠兒不見了,那間大紅色繡著彩鳳的嫁衣也不見了,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不。淚珠兒,你怎麼能舍棄我自己遠走,我想的,我愛的,我要的一直是你,沒有你的日子,我多麼孤獨,就算活得再久,又有什麼意義。
心如刀絞的賈望之,兩行淚無自覺的漫過腮邊,一步一步走向那片血色最濃郁的花海。張開雙臂,就那麼走進那花海之中。
他的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就好想擁抱著心愛的淚珠兒,任憑那一道道花藤將他纏繞,任憑把無數的尖刺刺進身體,都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
「淚兒,你怎麼這樣就走了呢?既然他們容不下你,那我也去找你,我們說過的,要生死與共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怎麼忘了呢?等等我,我來了!」
就在賈望之進入那幻境之中時,一無所知的洛兒,正聒噪不停講著少爺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天都城發生的新鮮事︰
什麼街頭布店王老板,那個不務正業的兒子,弄大了賣豆腐的英子的肚子,英子娘找上門去,把王老板家鬧得雞飛狗跳的,最後逼得那個浪蕩子,不得不奉子成婚;
街尾的春香院失火了,大火把房子燒了好幾間,是因為城主家的少爺和冷家天下第一商盟,天都城店負責人的獨生子,搶奪春香院新來的頭牌,打架引發的,事後兩家又賠了多少;
「哎,少爺,你是沒看見啊,那天的大火那真叫一個大啊!把半邊天都染紅了……」洛兒看了眼一直跪在身邊的少爺,卻見少爺臉上露出奇怪的微笑,顯得極其詭異、怕人。
「淚兒,淚兒!」賈望之大叫一聲,「噗」的吐出一口鮮血,身子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少爺,少爺,您怎麼了?您可別嚇洛兒!」洛兒被這突然發生的事,嚇了一跳,趕緊把少爺的身體抱在懷里,一邊哭一邊叫起來︰「老爺,夫人,快來啊,少爺,少爺出事了……」
狼哭鬼嚎般的聲音,穿透了屋頂,傳遍了賈府的每一個角落,于是,整個賈府都一陣騷動,所有的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趕奔這座小客廳。
「洛兒,望之怎麼了?」賈老爺和夫人,人還未到,焦急的聲音已經先到了。回到房間之後,滿月復心事的他們,哪能睡得著,真正商量著三個月後的婚禮,就听見了洛兒那聲鬼叫,夫妻二人,趕緊套上外衣匆匆跑來。
一進小客廳,賈老夫人便一眼看見了地上那口腥紅的血,不禁嚇得身子一顫,趕緊一把把兒子搶到懷中,顫顫巍巍的手指慢慢地伸到鼻孔下,試了試鼻息。
還好,還好,只是昏倒了,並沒有什麼大礙,賈老夫人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把兒子交到丈夫的手里,又變回了那個治家有道的老婦人。
「好了,沒事了,少爺沒什麼事,都回去休息吧!」她揮了揮手,讓聞聲趕來的家人們都去休息。由賈老爺親自抱著兒子,把他送回床上。
原以為兒子只不過是有點累,昏睡一覺就能醒來,可是誰知道,賈望之這一昏迷,竟然一天一夜都沒有清醒過來,這時候賈老爺和賈老夫人這才意識到,兒子有點不對勁。
于是,賈老爺下令,請來了天都城里一個又一個大夫,但是大夫們把所有的方法都試過了,可是,這位沉睡的少爺就是昏睡不醒。
賈府里的氣氛十分的沉重,闔府上下就像籠罩了一朵大大的愁雲,沒有一個敢大聲講話,生怕驚動了憂心忡忡的老爺和夫人。
這五天里,賈望之就像睡著了一樣,一動也不動。不,應該說像個死人一樣,連姿勢都沒有換過,就那樣一直沉睡,如果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只怕是和死人無異了。
賈老爺和賈夫人怔怔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眼楮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兒子。
兒子這是怎麼了,那麼多大夫都看不出毛病,更換不醒,難道說這是賈家、是兒子命里的災難,才逃月兌升天,又入險境?
還是說自己原來的判斷並沒有錯,世界上真的有狐狸精,兒子就是被那個狐狸精,迷失了本性?那要這樣的話,是不是不把那個狐狸精娶進門,兒子就會死呢?
老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長嘆一聲,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他們認了,就算被恥笑,被戳脊梁骨,也比兒子沒有命好多了,不是麼?
「望之,兒呀,你醒醒吧,不管那個淚珠兒多大的年紀,不管她到底是人還是山妖精怪,只要你沒事,只要你快點醒過來,娘和你爹都同意了,你醒醒吧!」
又是一天了,太陽最後一抹余暉,已經收了回去,夜色就像不小心潑灑的墨汁,深深淺淺之間夾雜著淡淡的霧氣,彎彎的月兒,就在這霧氣里忽隱忽現。
一男一女兩個人兒由遠而近,一會兒,就來在賈府的大門前。
男人抽了抽鼻子,嗅了兩下,指著賈府的大門,「桀桀」的怪笑一聲道︰「沒錯,是我尋香蹤的味道,烏雲踏雪就在這,沒錯了!」說罷,怪笑不已的上前叫門。
大門打開了,門子走了出來,在門口那一男一女的身上掃了一下,不認識!「請問二位,你們到此有何貴干?」雖然不認識,門子甲還是非常客氣的問。
「烏雲踏雪呢?它在哪兒?我要烏雲踏雪!」一見門開了,男人顯得有些興奮,興沖沖的就要往里闖。
「什麼烏雲踏雪?我們不知道,喂,你干什麼?說你呢!你這人怎麼這樣無禮,知道這是哪嗎?這是天都賈家,你……」
一看這其貌不揚的男人,居然闖進大門,門子甲急忙上前阻擋,可是就在他剛一接觸到那男人的衣衫,連一句話都沒說完,人就倒下不動了!
「老邱,你怎麼了?」門子乙納悶的彎下腰,想要把老邱扶起來。
「別踫他!」一個女子有些焦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為什麼?你們是誰?你們不是一伙的嗎?」。門子乙懷著敵意的瞪了他們一眼。
女子仰頭看天,口中冷冰冰地道︰「沒有為什麼,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是給你一個忠告而已,要是你不想倒下的話,就千萬不要踫他!」
妖法!妖法!門子乙驚駭不已的退後一步,忽然回身大叫起來︰「快來人啊,殺人了!有壞人闖進來了!」
這個時候正好是剛吃過晚飯,還沒到休息的時候,一听到他喊,十幾個護院馬上趕到了大門口。「什麼人,敢到天都賈家前來撒野?」護院們大喝一聲,把那一男一女團團圍住。
被圍在中央的男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回頭看了看比他小了很多的女子一眼,譏諷道︰「綠兒,你看看你,就是婦人之仁,你好心放過他,他又叫出這些看門狗出來!」
叫做綠兒的女子,無可奈何的嘆息一聲,「哥哥,你不就是想要烏雲踏雪嘛,好好說不就行了麼,干嘛非得要人性命呢?」
「好好說?好,那讓你給說!」男人掃了眾人一眼,就像一條毒蛇惡狠狠的目光,在掃描自己的獵物,讓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不敢接觸他的目光。
看著眾人膽怯的樣子,男人面有得色,他雙手一背,口中陰測測的一笑,雖然是在笑,可是那笑聲實在令人不敢恭維,真真的比哭還難听,簡直就像來自地獄冤魂的嗚咽。
「天都賈家很出名嗎,我們不是這城里的,不知道!」女子的聲音淡淡的︰「這賈家誰做主,去個人問問,他要什麼條件,才肯把烏雲踏雪給我們!」
「烏雲踏雪?是什麼?」護院們莫=莫名其妙的互相看了一下,門子乙一陣風似地跑向後院少爺的房間,這會兒,老爺和夫人一定在那。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有人來搗亂!老邱死了!」門子乙一路叫嚷著,連門都沒敲,徑直撞了進去。
粗魯的撞門聲讓賈老爺不禁皺起了眉頭,「吵什麼?這麼忙三火四的連門都不敲,說說吧,又怎麼了?」他不悅的問道。
真是的,少爺身患怪癥,都五天了,還沒清醒過來,他都心煩死了,這賈家上上下下的,就不能有點眼力勁,就不能讓自己安生點,省點心嗎?
「老爺,不好了,來了兩個會妖法的惡人,闖進來了,說要什麼烏雲踏雪,老邱就攔了一下,都沒看見那兩個妖人動手,老邱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烏雲踏雪?門子與護院們不知道這烏雲踏雪是什麼,可是作為販馬世家的接替人,賈老爺當然知道,那可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寶馬良駒啊!
他從十幾歲就開始跟著販馬,一直到兩年前,才由兒子接替了他的工作,他的販馬生涯怎麼著也有二十多年,可是這烏雲踏雪之名,他都是只聞其名、未見過其面。
他連見都沒見過,更別提有這種稀世寶馬了,這兩個人闖上門來,口口聲聲要這個,分明是來搗亂的。真是人善被人欺!當我們賈家好欺負是不是?
「哼,我們賈家哪有烏雲踏雪,這是想搗亂啊!我去看看!」賈老爺臉色鐵青的站起身,道︰「洛兒,去取我的長刀來!」
「老爺!」洛兒沒有動,看著老爺鐵青的臉,小心翼翼的道︰「老爺,咱們府里是有一匹烏雲踏雪!」
什麼,咱們府里真的有一匹烏雲踏雪?哪兒來的?我怎麼不知道?賈老爺差點沒蹦起來,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是少爺騎回來的,他說是那位……給他的!」洛兒的話音低了下去,他知道這個人,這個名字,現在在賈家都是一個禁忌。
「是那個狐狸精惹的事!」果然,他這句話一出,賈老爺和賈夫人都變了臉色,真不知道賈家跟她有什麼仇,要這麼害賈家。
在尚武的聖土帝國來說,一匹寶馬良駒的價值是多麼高啊!它是那些實力強大的人的夢想,可是對于那些沒有實力的擁有者來說,那就很可能是一個天大的禍害。
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賈家莫非真的要完了嗎?唉,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還是去看看吧!賈老爺嘆了一口氣,邁步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