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下你個大膽妖女,你到底想要干什麼?搞破壞麼?還不趕緊停下來」
城樓上的守將,哪兒見過這種天昏地暗的天地異象啊,前一刻還幸災樂禍、毫無心肝的笑臉立馬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嚇得煞白的臉兒,和滿臉的惶恐、不安。
到了這般時候,他要是再看不出眼前這些不可思議的天地巨變,跟城下這名悲痛萬分、嚎哭不休的白衣女子,有著莫大的關系,那他就是呆子、傻子、白痴了。
只不過,這個家伙多少年來欺壓良善慣了,對下屬或平民百姓頤指氣使、氣勢凌人的態度,更是早就養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哪兒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得了的。
是以,雖然他心里明明怕得要死,也清楚知道這女子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可是熟悉了的習慣,卻一時改變不了,一張嘴仍是以往那種高高在上的、讓人听不慣的命令口氣。
「我停下?我為什麼要停下?我的夫君在這死得尸骨無存,我連哭幾聲都不行,都不可以?你這位官老爺倒是給我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看似柔弱的孟姜女滿臉悲情恨意的抬起頭,她怒了,被這個無理的要求,更這種斥責的口氣所激怒了,那埋藏在心底的、所有的怨恨,一下子迸發出來,她毫不理會的繼續大放悲聲︰
「我要哭來我要哭,
我要哭的天地驚,
我要哭的長城倒,
我要哭的海枯河干,
地塌山崩神鬼皆知……」
「妖女,你這該死的妖女,還不停下來,你想破壞皇帝陛下的統一大業嗎?這罪名你承擔得起嗎?」。
感覺到腳底下的晃動越來越厲害,更是肉眼可見那城牆上磚石掉下一塊又一塊,東西南北四座敵樓,更是呈現出一副搖搖欲墜的架勢,看得城樓上的守將額頭上冷汗直冒。
呸,說錯了求人還用這種態度、這種語氣,人家會听你的嗎?狠話剛一出口,守將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趕緊陪起了諂媚的笑臉︰
「那個,那個孟小姐啊,令夫早亡,本將軍,哦不,我也萬分悲痛,這就讓手下的士兵們幫你找到令夫的尸骨,還請孟小姐先到一邊休息休息,您看這樣好不好?」
守將低下聲音,竭力裝出一副商量的口氣,對一個平民百姓如此客氣、甚至都帶了點哀求、討好的意思,這可是他人生頭一次啊,還真有點不習慣
只要城下這個孟姜停下來,就能夠讓這天地異象消失,能夠挽救海城城破之局,別說是讓他叫一聲孟小姐,就是叫孟阿姨、孟女乃女乃、甚至叫孟祖宗都行啊
這一刻的他是真的怕了,非常、非常的怕,如果再不采取什麼措施,任由這種勢頭繼續發展下去,那麼,恐怕這海城城樓就算再堅固、再結實,也難逃轟塌的命運。
沒有了這海城的保護,他和他麾下的這些士兵們,就如同月兌光了的美女,赤luo果的出現在一幫饑渴的男人面前,下場,那還用想嗎?
好吧,就算他福大命大死不了,能活著逃到下一座城池,可那能代表什麼?逃出生天麼?
不,絕對沒有那麼簡單的事,他的把發生的這一切解釋清楚吧,可怎麼解釋呢?原原本本的實話實說?說海城城樓是被一個弱女子哭夫給哭倒的?
這種說法連他自己這一關都不過不去,他自己都尚且不信,何況那些並沒有親身經歷、親眼目睹的人?信他?用腳趾頭想想都不可能。
想必不但沒有人會信他,反而,恐怕還會為他原來就辦事不利的罪名上,再為自己掙來一個妖言惑眾、擾亂軍心之罪。
可要是不實話實說呢?那又能怎麼辦?怎麼解釋發生的這令人匪夷所思一切,而且,就算他的謊言編造得再完美、再合理就有用嗎?
唉,難啊恐怕最後仍要問他一個辦事不利、瀆職的罪名,砍頭的下場是跑不了了,所以,要想生、要想活,他就得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孟姜的身上。
只可惜,他的這些想法孟姜女根本就猜不出來,而且,即便是孟姜知道,她痛恨這個守將還不來不及呢,又怎麼會遂了他的意願呢?
只听得背景的絲竹聲淒慘慘的令人心碎,悲痛欲絕的孟姜女更是真情流露,哭得真可謂是天昏地暗、地動山搖,更讓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嗚嗚……可憐,實在是太可憐了」也許是因為這戲中的故事、和人物太過于真實的緣故,讓在場這些士兵們不約而同的升起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有的,情感豐富,這種人大多心性率直,喜歡就是喜歡、厭惡就是厭惡,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們最容易入戲,也最容易受感染。
比如說,以那個脾氣暴躁、個性率直、從來不掩飾任何情緒的仇副將為代表的士兵們,此時此刻,幾乎把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情感俱都投進到戲中︰
他們仿佛就是那個被強征入伍、死了連尸骨都沒留下的範喜良,那個悲痛欲絕的孟姜女就是他們自己的妻子、或者一頭白發的娘親。
看到親人們為自己的死,悲痛萬分、傷心欲絕的樣子,他們這些五尺高的漢子,也不由得捶胸頓足、號啕痛哭,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哭聲那叫一個響亮啊
剩下的一部分就是自制力比較強、情感內斂的士兵,他們雖然也傷心、也難過,卻不會像前一種人那樣肆意釋放自己的情感,而只會極力壓抑著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前兵部尚書,現任的天火帝國侵略軍先鋒、海城的總指揮將軍厲猛,就是這種人之中的代表,看著劇中悲慘的命運,他滿心酸楚的默默流淚不已。
在傷感之余,原本就厭惡、痛恨戰爭的他,這種情緒又濃烈了幾分,甚至是都開始痛恨起給這些老百姓帶來無數生離死別的決策者。
是呀,別人不知道,他這個做過兵部尚書的人,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戰爭之中,像戲文中孟姜女這樣的女子少嗎?不,不少,不只不少,還多的數都數不清。
歷數古往今來,哪兒一個朝代,哪兒一場戰爭不死人?沒少死人?哪兒一場戰爭死的不是平民百姓?
白發蒼蒼的父母失去兒子,以至于白發人送黑發人,從此沒了養老送葬之人;年輕的妻子失去丈夫,幼小的孩子失去父親,從此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
所以到最後,不論這戰爭是勝利、還是失敗,對于他們這些弱勢的平民百姓來說,他們就是永遠不變的輸家。這就是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
只可惜,那些真正能掌握這些老百姓命運的決策者們不知道這些,而且,即便是知道了,恐怕他們也不是那種肯為了平民百姓,就願意放棄野心、放棄侵略的人。
就在這二十來萬士兵同放悲聲之時,他們頭頂的天變了,之前還陽光明媚的天,太陽攸的消失不見,湛藍的天空也變得灰暗、陰沉。
一絲絲、一縷縷的風兒出現了,而且,風力越來越大,它們尖叫著、呼嘯著,盤旋著,卷起一顆顆沙粒和塵土,打得人臉上生疼。
還有,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腳下這以堅固著稱的海城城牆,居然也跟像剛才戲中一樣,開始晃動起來,並且,這晃動還有愈來愈厲害的趨勢。
一霎時,天昏地暗、地動山搖、飛沙走石,那場面居然跟戲中正上演的場景一模一樣,直教人分辨不出哪兒戲里,哪兒里是戲外,誰又是真正的戲中人?
正在這時候,一道水桶粗細的銀色雷光,轟隆一聲當頭劈下,幾乎就在同時,幾丈高的海城城牆摧枯拉朽般的倒了下去。
「城樓倒了?」一是分辨不清戲里戲外的厲猛將軍吃了一驚,趕緊低下頭看了看腳下的城牆,並用腳跺了跺,發現那只不過是戲中的場景時,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氣。
的確,這海城城樓倒塌的一幕,的的確確是發生在戲里,諸葛無情也好,蘭芝她們也好,都算是仙人了,按照仙庭的規矩,仙人是不能使用神仙手段對付凡人的。
不然的話,還用玩這些攻心的手段,諸葛無情一個人,或者隨便從忘憂宮里抽出幾個女子來,就能輕而易舉的滅掉這些俗世的國家了。
只見那塵土飛揚的地面,忽然間也裂開了一道一丈寬的壕溝,露出了里面一具具裹著破爛衣衫的尸體。
「範郎……」孟姜女一聲悲呼,向著最上面的一具尸骨伸出了手,那尸骨上的衣衫很髒、很破,可仍能看出那是一件紅色的新郎服,正是範喜良被強征入伍時穿的那件。
這一點,孟姜是絕對絕對不會認錯的,那大紅新郎服領口、袖口的花邊,是她親手所繡,還有那尸骨脖頸間露出的,正是他們定親時的玉墜。
「範郎、範郎,你等等孟姜,孟姜和你一起赴黃泉……」孟姜聲聲呼喚珠淚如雨,將身一躍,躍進那條壕溝之中。
她一跳下去,原本的地動山搖開始慢慢的減弱,壕溝也出現了要合攏的趨勢,「孟姜,出來,出來啊」看戲的人焦急萬分的在心中無聲的吶喊。
可孟姜根本壓根就沒有出來的意思,她淚中帶笑的躺了下來,幸福的把頭倚在那尸骨的胸前,就像擁著自己最愛的丈夫。
縫隙越來越小了,一米、一尺、一寸,就在那條縫隙還剩下一寸,即將完全合攏的時候,一對五彩的蝴蝶從中飛了出來,它們扇動著美麗的翅膀,在空中相依相伴的飛舞、盤旋……
大紅的帷幕慢慢的落下,之前還充滿悲哀的樂聲一變,變得歡快而纏綿,一個女子的聲音悠悠唱道︰
「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千古傳頌生生愛,孟姜永戀範喜良。
喜堂一別恨如海,淚染雙翅身化彩蝶翩翩花叢來歷盡磨難真情在,天長地久不分開,歷盡磨難真情在,天長地久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