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雲將俞希先扶上車,自己再躍到車內,正準備回身問朱明是否也上來,就看對方沖他友善地笑了笑,說了句︰「我去架車。」就放下車簾。
關雲不自覺地松了口氣。雖說本是敵對的二人,此時所有的表現都是友善的,可他仍然會感覺到一股莫明其妙的壓力。
可能是他此時正受傷,而俞希也在身旁的原因。
想到小人兒,關雲睨向俞希,後者正邊揉著邊斜著身子坐下,半點都沒有像他一般擔心。
關雲臉上的線條頓時變得柔和,深吸了口氣再吐出來,感覺整個人就這麼的輕松了。
也不知道俞希是天生沒危機意識還是後天養成的,不過與她一起,倒還真的少了許多壓力。關雲在心里感嘆,暗暗的開始羨慕顏卿先遇上了俞希。
俞希也並非真的那麼粗線條。她會催著關雲上車,無非也是因為看出朱明二人沒有惡意。
在進城門之前,羅昊白滋滋地沖她眨眼,那目光里的促狹之意雖明顯,卻還能看到一種熟稔。
雖說俞希想破了頭,對羅昊都沒半點印象,可她只是個魂穿來的,兩年前發生過什麼她又不知道,所以一切皆有可能的情況下,她選擇先上賊車,再靜觀其變。
誰讓她這邊的打手受了傷,別人是好言好語的請他們去,若是一會怒了,直接把他倆拖走,豈不就是自找苦受。
兩者相比,俞希自然的選了前者。
既來之,則安之,小人兒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落下的姿勢,別扭歪斜的坐了下來。末了沖關雲沒心沒肺地笑了一下。
朱明放下車簾,深吸了口氣,覺得胸口堵滯,那股氣似乎還沒順過來,他再順便低頭看了眼小臂上的傷口,頓時糾起眉頭重嘆了聲,一臉不快地朝車頭走去。
他爬上車頭,沖羅昊隨口說道︰「走吧,快些回堡,我也需要療下傷才行。」說完卻看羅昊正專心的給他的銀駑做著清潔,心里邊頓時抽了一下,問道︰「 ……羅昊,你不會是想我來架車吧?」
羅昊懶懶地抬眼沖朱明笑了笑,其中意思明確,讓後者臉色發沉。
「我可是受了內傷!」朱明提醒羅昊,他是個傷員的事實。
「又不讓你去拉車,只是內傷而已,不會影響甩鞭子。」羅昊連頭也沒抬一下,沖著銀駑呵了口氣,拿著軟布又拭起來。
朱明的臉色幾乎黑到了極點。再低頭看了眼還在滲血的傷口,口中嘀咕著抓起鞭來狠甩出一鞭。
馬車終于開始行駛起來。
受了傷的人悶悶的架車,沒受傷的人沉默的擦拭武器。羅昊像突然想到什麼一樣,沒頭沒尾地問道︰「朱明,你說……那小子是不是很眼熟?」
「哪小子?」朱明掃了羅昊一眼,順便再不了然地白了他一眼。
「被我射傷那人身邊的小子。」羅昊模了模下巴,瞳仁左右轉了轉,越發的覺得那人眼熟。
朱明听懂羅昊的問,心里邊跟著轉了一下。他當時就覺得他眼熟,看來還不是他的錯覺。他用力甩了下皮鞭,沒有直接回答羅昊的話,而是帶著責備之色沖旁邊的人說道︰「這事我還沒說你,你怎麼暗箭傷人?」
羅昊抬了抬眉角,瞳仁轉向朱明,似笑非笑地說道︰「我怎麼知道你倆打著打著,打出情誼了?我這不是想著你身上有傷,才出來幫你一把的麼?」
其實他原本是把算射那女人的,結果沒想到朱明一刀就把她解決了。然後就看對方二話沒說的撲了上來。
他躲在暗處看二人過招,看出關雲身手不凡。朱明身上有內傷,加上小臂也受了外傷,短時間二人倒是不相上下,時間一長肯定就是朱明落下鋒。
別看平時羅昊與朱明斗嘴斗心,什麼都斗的,可在這一致對外的時候,他就毫不含糊的摳下了駑箭。
一箭發出,他耳中听到一聲驚呼,胸口像被撞到了般,藏得好好的頭從屋頂上冒了出來。
這聲音,羅昊曾經听過。
後來他從屋頂上躍下,對上一雙黑亮的大眼,心中更是一動。
羅昊頻頻向小人兒使眼色,小人兒都平靜的接了,沒表露出半點的熟識。
真的是他認錯了人?
憋了許久的問題在心里,此時總算問了出來,卻被朱明華麗的扯開了。
羅昊知道朱明有意扯開話題,倒也不心急,一頓損完之後又問道︰「朱明,你說那小子像不像俞小姐?」他就不信,這麼直接的問題,朱明還能扯東拉西。
果然,他這問題一拋出來,朱明的臉色就微微變了一下,瞳色也跟著一凜。他以為只有他一個人有這種感覺,沒想到羅昊也覺得那個小人兒像俞小姐。
「……他可是個男子。」朱明沉默了許久,終于憋出一句話。
這話讓羅昊瞳色一閃,模著下巴的手動了動,口中附合著︰「是啊,是個男子。」心里卻在想,是不是男子,這話還難說。
車箱內,俞希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嘀咕了兩句,耳中卻听一句關心的問話︰「小希冷麼?」
「不冷。」俞希立馬回答,心里邊卻覺得有點別扭。
她與顏卿一起時,狐狸基本少不會把關心的話掛在嘴上,雖說最近的態度有些扭曲,但至少以前相處起來就沒那種別扭的關心。
關雲太在意她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是。俞希在心里暗想,小手無聊的撩開窗簾一角。
俞希往窗外掃了一眼,頓時奇怪地問道︰「關公子,你來看看,咱們是不是又出城了?」
關雲听言,坐到俞希身邊,將窗簾拉開往外一眺。果然又到了一座城門面前。
馬車停了下來,羅昊從車頭跳下,正要對守門的士兵說話,余光瞄到窗口的兩個腦袋。他臉上帶著標準的微笑,對小人兒眨了下右眼,再對關雲微點了下頭,從懷里拿出一包東西塞給守門的士兵,口里說道︰「官爺,辛苦了。」
那士兵收了東西,拿在手中掂了掂,眼里頓時泛光。他一把揣了東西,沖到一旁的耳門內叫來幾個同伴,三下兩下地將城門推開。
關雲看了此幕,心里邊略有不快。他縮回頭來,腦袋靠在車箱內,表情有幾分憂色。
「關公子,他給的是銀子麼?」俞希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幕,本來是不應該再產生什麼好奇的,卻因為關雲突然不好的臉色,讓她沒話找話的問了一句。
「嗯。」關雲只是簡單地答了一句,腦袋仍然靠在車箱上,好像心不在焉。
「呃……關公子,你是不是傷口疼?」看關雲突然沉默下來,俞希努力的找起話題。
小人兒一次次的問題,總算讓關雲回過魂。他低頭看了看已經止住血的傷口,再抬眼看向俞希,那雙烏黑靈動的大眼楮里,不時的閃過淺淺的不安。
關雲有點心疼。也不知道與顏卿一起時,她有沒有像這般擔憂過。他沖俞希笑了一下,搖頭說道︰「不疼,小希呢?背上的傷還疼麼?」
俞希撇了下嘴,說道︰「關公子,你也太會說假話了吧,我這傷是昨天受的,今天還火辣辣的疼,你這箭都還沒拔出來呢,怎麼可能不疼?」說完沖關雲眨眨眼,壓著聲音又道︰「關公子,你要是疼的話就喊出來吧,回頭我不會告訴公子的。」
這俏皮的保證讓一直處于緊張的關雲大笑了起來。他扶著額頭,邊搖頭邊笑說道︰「我這樣子若讓顏卿看到,肯定會把他給樂壞。」
「可不是麼,公子最喜歡看人吃鱉了。」俞希撅著小嘴狠狠點頭,這小心眼的模樣讓關雲看得更是發笑。
笑聲傳到車頭的兩人耳里,羅昊與朱明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身後。
「看來他倆挺開心的,咱們繼續說咱們的。」羅昊轉頭回來,說道︰「你把人帶回堡里,就不怕被罵?」
朱明斜睨著羅昊,一臉不爽地說道︰「還不是因為你傷了人,不然誰想帶他們回堡?」
「嘖,怪我不成?」羅昊輕推了朱明一把,道︰「難道你不想弄清那小子的身份?」
此話說到了朱明的心坎上。他的確是借關雲受傷一事將二人請回堡內,目的就是為了弄清楚小人兒究竟是不是他熟悉的人。
他對俞家是否還有生還者,其實都沒抱有希望,可看到臉蛋相近的人,他仍然會多留意幾眼。
二人雖說性別不同,可他男生女相,說不定中女扮男裝。
朱明一邊架車,思緒一邊飄回大雨磅礡的那日。
一夜之間,俞家就成了廢墟,若不是姬無然強拉他離開,只怕他當時就提刀沖去了紅都。好在姬無然的勸阻,不然此時的炎國定是一場大亂……
「唉,唉,回魂了回魂了,走錯路啦!」羅昊撞了撞發呆的朱明,一把奪過朱明手里的韁繩與皮鞭,將快走上岔道的馬兒硬生生的拉了回來。
「突然發什麼呆呢?」羅昊責備地剜了朱明一眼,說道︰「喏,要到雷霆堡了!」說完舉鞭指了指前方,樹林深處,一座城堡落于其中,遠遠看去仍然頗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