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卿突然丟下俞希擠入了人堆,其猴急的程度就如饑渴之人看到水源一般,但背後的真相卻是與賭坊搭不上半點邊兒。
照顏卿所想,到賭坊來無非是撿些舌漏,看看其中有沒有可利用的信息。按照顏卿的一慣經驗,像什麼ji樓、賭坊之類龍蛇混雜的地方,一定會有不一般的發現。誰知他隨意一瞄就瞄到一條可疑的身影。
干瘦得像會被風吹倒一樣的背影,令顏卿一眼就認出此人就是他要找的人,黃克。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那丁寒弄不好還在那里巴巴的守株待兔,他卻在賭坊里把人又撞到了。
顏卿還在感嘆,卻沒想黃克搖搖晃晃的到了一個角落里,陰影將他的身影吞入黑暗,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顏卿的視線。
他呆了一下,從懷里扯出錢袋,心不在焉的寒入俞希手里,匆匆扎入人堆,擠到了黃克曾站過的地方。
陰影里,有一道小門,門的顏色做得與牆色差不多,就算站近了不仔細留意,也會將此門忽略。此門沒有拉手,顏卿沿著門縫模了模,再用力推了一下,紋絲不動。看來此門應有機關,他邊想著邊轉著丹鳳眼四處尋找,腳下方看到一個暗格。
他伸腳過去輕踢了下暗格,似乎听到機關松動的聲音,再伸手去推,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顏卿畢竟謹慎,他也不急著進門內,先借著此縫往里一眺,薄唇頓時勾出一條迷人的弧度。
原來里面還別有洞天。
顏卿回頭掃過室內一圈,確定沒人注意到他的行動,這才放心大膽的推門進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一個俊雅男子朝著賭坊走去。此男子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眸底卻閃爍著與笑容不太符合的光芒。
這種光芒就如獵人看到獵物,漁夫網到魚一般。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進了小門的顏卿。
他能來賭坊,只是突發奇想而已,卻沒想到事情順利得可怕。不僅讓他找到了黃克,還讓他找到了養鳥的地方。
這樣一來,那黃仁的罪基本上算是定下了。
顏卿邊想著邊掀簾入賭坊,剛好此時也從里面出來兩個男人。
「……正是贏錢的時候,怎麼說走就走了?」稍胖的男人略帶埋怨,那模樣似乎很不想離開賭坊。
「你懂個屁!老白都出馬了,你以為贏多了還能走?」這個男人邊說邊回頭剜了同伴一眼,轉過頭來差點與正要進去的顏卿撞上。
男人抱歉地笑了笑,顏卿若有所思的微點了下頭。
老白?顏卿覺得這代號有幾分熟悉。這個老白,莫不是賭坊的後台老板,白千?是何人將白千都逼出來了?
再掀簾,只听里面傳來眾人的吶喊。
「贏了!」
「又贏了!」
「神了!小哥真神了!」
帶著疑惑,顏卿進了賭坊,隨意一掃不由驚訝。
但凡來賭之人,基本上都會認定一個吉位,有人的吉位在東,有人在東,也就是說,不可能整間來賭的客人,都會選同一個吉位。這樣賭坊里也不至于出現某張桌暴滿,某張桌空著的現象。
可是此時,除了東首的一張桌前堆滿了人,其余的桌前幾乎沒有賭客。總的說來,此時賭坊內的賭客顯得有些少,是一種不正常的少。
顏卿雖然吃驚,但也只是一瞬既過,他向來對于一些看熱鬧的事莫不關心,就算賭坊中出現了再奇怪的事,他都淡淡的看了,隨後便忘了。現在他唯一在意的就是,俞希在哪兒?
他在打量反常現象時,也在尋找小人兒的身影。一眼掃去,顏卿便蹙起了眉。零星的賭客里,居然沒有俞希,也就是說,他應該扎身在人群之中湊熱鬧。
顏卿暗嘆了聲。這也不能怪俞希去湊熱鬧,來這里是他帶著來的,現在小人兒玩得開心,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只是要撥開一群人找俞希,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他邊想著邊朝人堆里擠去,當瞳仁落到站在最里面的瘦小身影時,心間頓時一抽,一口氣差點沒吸得上來。
桌前笑得有牙沒眼的,不是俞希是誰。
俞希拿著顏卿給的銀子,隨便到桌前下了個注,然後就化一得二,把十兩銀子翻了個番。嘗到甜頭,她哪里還止得住小手,听到壓好離手的喊聲,她便迅速的把二十兩銀子放了上去。
一加一得二,二加二得四,四加四得八,如此贏下來,一刻鐘左右,小人兒面前就堆起了銀山。
在賭坊里,輸與贏都不是什麼新聞,可像俞希這般只進不出的,卻是件稀奇的事。
剛開始只是幾人圍觀,漸漸的發展到幾十人,然後到了幾乎整個來賭坊的人。
身上有銀子的,紛紛跟著俞希下注,身上沒銀子的,急得火燒火燎,匆匆出門去籌銀子,怕出事的就在一旁幫起腔、起著哄,場面頓時熱鬧非繁。
一般客人手紅的時候,莊家就會換著人來搖色子,結果不論換了誰上,最終的下場都只有莊家賠。
就在俞希帶著眾人又一次致富時,莊家那邊再一次的換了人。
來者一共兩人,一武一文,一莽一弱,一老一壯。那生得文弱還有點上年紀的人,一頭銀絲,他將白發束在頭頂,綁了一根青色發帶,但一雙黑瞳炯炯有神,露著與年齡不符的精干,而且額頭眼角並沒有皺紋,典型的鶴發童顏。他身著白衣長袍,腰間掛了只碧玉綴子,斯文的模樣看起來絲毫不像來做莊搖色的。
他面無表情的站到了桌內,光是這麼一站,身後便有些好事之人,一聲不吭地漸漸離開了些。
另外一個就是典型的莽漢了,身上的打扮有幾分野人的感覺,一臉的大胡子,身穿獸皮,戴著獸骨,彪悍十足。
熟客都知道,一頭白發的人姓白,名千,人稱老白,他是這家賭坊的幕後老板。在賭坊里通常不會看到白千,若是看到,一定是誰在場子里出了老千做了手腳,需要白千出面教訓教訓。
熟客也知道,能在白千手上贏走銀子的,通常下場都不會太好。
現在白千已經出馬了,一些知趣的便先散了。
俞希不知道這些內幕,她只當是賭坊輸得受不了,請了個高手跑來翻本,頓時小臉泛光,擺出摩拳擦掌要大干一番的架勢。
白千沒說話,沖著俞希做了個請的手勢,俞希笑吟吟地把身前的銀子推了一半出去,壓在了豹子上面。起先那些跟風贏錢的,不約而同的猶豫起來。買大或買小,也就是一半一半的機率,可是出豹子,那是幾乎不怎麼可能的,看開一千次,能不能出一次。
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小哥怎麼押豹子,這不是穩輸麼?」
「是呀,還推了這麼銀子出去……」
俞希听到這些議論,淺淺的笑了笑,心里並沒在意。雖說視錢為糞土是戲言,可俞希還真是對銀錢沒什麼概念,加上她身前堆的銀子,都是輕松得來的。按俞希的說法來講,這些錢都是狐狸的,輸了贏了都只是為了娛樂。
小人兒如此淡然的笑容,讓白千瞳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口中緩緩地道出一句︰「買好離手……」短短四個字,听得眾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看起來已經很詭異了,怎麼說起來也陰森森的。俞希很不適應地模了模手臂,像是想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給抹回去。
一頓花哨的搖色,眾人屏住呼吸等待結果。
白千緩緩揭開盅蓋,說話前臉色先是一變,口里陰陰的吐出兩字︰「豹子……」
歡呼聲頓起,俞希也樂得有牙沒眼。
她運氣也忒好了些吧,隨便玩玩而已嘛,怎麼就是輸不了呢!
小人兒還在喜悅的頭上,突然感覺手臂被誰一抓,轉頭看去,對上一雙焦急的丹鳳眼。
「公子!小希又贏了!」
話音一落,俞希覺得身子被顏卿一帶,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撲到顏卿的懷中。
「走。」
「啥?」走?干嘛走?吃飯了?不是還早麼?幾個念頭閃過腦間,俞希已經被拉離桌前。
俞希呆了下,身子卻不失控制地被顏卿硬拖著往人群外擠。她回頭瞧了眼離她越來越遠的半桌銀山,轉頭對著顏卿疑惑的提醒道︰「公子,咱們銀子還沒拿呢?」
顏卿轉過頭來,那表情就像恨鐵不成鋼一般的難看,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銀子不要了。」說著手上更加用力的捏緊了俞希的手臂。
這話不是說給俞希听的,而是說給臉色忽青忽白的白千听的。希望白千不要太過計較,否則在渠縣的日子就不會安寧了。
顏卿緊蹙了眉頭,好不容易將俞希拖出了賭坊。
二人才出去,看熱鬧的也就一哄而散了,賭坊中極快的恢復了應有的次序。
此時,白千面色極差的沖著一旁的莽漢使了個眼色,後者微點了下頭,招了坊內幾個壯實的漢子出了賭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