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飯館里出來,沉重的行禮包袱重新的回到了俞希的身上。小人兒身負著重物,口里心間不敢有怨言。她知道她面對顏卿遞來的那碗湯,一個無意的疑問,頓時讓狐狸強悍的心靈,受了微不足道的小傷,然後月復黑的狐狸再憑著這道小傷,借題發揮了下……而已。
若這樣能讓狐狸心情爽點,俞希倒覺得無傷大雅。
宿縣是俞希的地頭,自然就由她在前面帶路。小人兒邊走心里邊合計,這樣又拎又背的,一會到了俞府前,若有情緒激個動什麼的,只怕還有點兒不方便。再說了,就算情緒波動不影響什麼,但這麼重的東西壓在身上走來走去,那也不是個事兒。
俞希邊想邊抬眼四處打量,烏黑的瞳仁正巧觸到前方隨風飄著的幡。
有間客棧,而且看起來也不算太差,更好的是,客棧就在前方不遠處,正巧又是往俞府的順道上。
絕了
幾個念頭一轉,俞希便回頭對顏卿說道︰「公子,咱們找家客棧把東西放了再去吧。」說著指了指客棧。
小人兒這提議,顏卿倒也沒反對。他順著俞希的小手看去,瞧到客棧的規模,眉心不由微蹙了下。
這客棧是不是小了點兒?
顏卿一本正經地問道︰「附近就沒間好點兒的客棧?」
此問讓小人兒臉色一黑,嘴里說道︰「公子,有是有,不過不順路。」心中暗想,這月復黑狐狸,怪癖挺多,今兒就不能讓他如意咯。
答案令顏卿輕挑了下眉角,丹鳳眼里轉過極淺的戲謔,薄唇更是張了張卻沒說話。他再瞧眼客棧的外牆後才幽幽地說道︰「那就住這里罷。」語氣不是一般的勉強。
想這宿縣他並非頭次來,熟悉的程度雖比不上紅都,可他出門在外一向對住的地方要求很高,于是乎在哪兒有客棧,哪里有他能住的客棧,顏卿倒是心中明白。
小人兒信口扯的一句,顏卿本想指出來的,可轉念一想便就罷休了。反正這間客棧倒也不錯,而且俞希似乎挺喜歡。
顏卿並不知道,俞希喜不喜歡都是次要,她主要是想快些把身上的包袱卸下。按俞希的說法來講,好說她背上還有傷,雖然結了痂,可是傷就是傷,好了也會感覺疼,再壓下去,她這小身板就要吃不消了。
主僕二人進了客棧,掌櫃的帶著笑臉迎了上來。他溜溜的目光在顏卿的臉上滑過停在了俞希的臉上,然後明顯的微有錯愕的愣了愣,再抬眼沖顏卿問道︰「二位是住店?」問完再仔細打量了小人兒幾眼,目光里的審視讓一旁的顏卿微有不悅。
還沒誰敢在他面前這麼看俞希的,此人是找抽不成?
顏卿心中不悅,但也沒忽略掌櫃眼里暗藏的光芒。只是在掌櫃的話音一落,他就先輕哼了聲,似乎對此處的環境十分不滿一般。
丹鳳眼瞄到俞希不解的表情,顏卿唇邊勾出戲謔淺笑,一瞬之後收了起來換上輕蔑的表情。他沖掌櫃不耐地說道︰「一間上房,再給本少在房中安個榻。」說著模出銀票拍在了櫃上。
狐狸在演戲?看了顏卿的表現,俞希雖明白他在干嘛,心里邊仍然疑惑。他沒事演毛戲?
掌櫃唯唯諾諾的應了,一手招來店伴,一手拿了本薄讓顏卿留名。
顏卿也不含糊,拿起筆來,在紙上龍飛鳳舞的留下兩個名字。
顏卿,顏靖。
無意一瞥,俞希頓時瞪大雙眼,額角掛滿黑線。
「公……」一字出口,後話還沒說出,顏卿一把拉住小手,拖一般的往後院而去。店伴反應過來,匆匆追了上去帶路。
此舉帶著野蠻更有強迫,倒還真有幾分紈褲公子的感覺。
站在房中,俞希看店伴收了打賞道謝離開,她才憋不住地問道︰「公子,干嘛改我名?這都啥時候改的?」而且還改得如此自然,就像打一開始,她就叫這名兒一樣。
顏卿從小人兒身上取下包袱,同時再斜睨了俞希一眼。當觸到小人兒既錯愕又驚訝的表情後,他心里頓時一樂,答道︰「進城時就改了,小希沒听到麼?」
听到會這麼驚訝嗎?俞希抽了抽唇角,在心里暗答了一句。
不過經顏卿這麼一提,她倒是想起現在她的身份是通緝犯的事實。
俞希知道,她家公子滑頭得很,他會改了她的名字,多半是在掌櫃那里看出什麼倪端,不能明說只好用這方法來保護她。如此一想,俞希小小的感動了下。
狐狸就是狐狸,做好事也不留個名。
小人兒主動接過包袱開始收拾,邊收拾邊暗想,她在宿縣好歹也算是名人,雖說拋頭露面的時間少,可俗話不是說,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呸呸,她可不是豬,反正那意思就是,雖說許多人都沒見過她長什麼樣,可是俞小姐的全名卻是家家戶戶耳熟能詳的,只怕她那名字一寫出來,接著就可以看到衙役來鎖人。
被鎖人還是小事,性別問題才是大事。俞希無法想象,來捉人的士兵衙役什麼的,喊出她是女性身份的那一刻,顏卿會是什麼表情。
好在狐狸想得周到,連備用的名都給她取好了,這倒是少了不必要的麻煩。
狐狸……再讓她瞞他些日子吧。
俞希暗轉了無數念頭,回過神來剛好瞅到顏卿打開窗往外眺。她不由抱著衣衫再度失了神。顏卿的舉手投足都有種特別的韻味,以至于隨時都那麼的顯眼,隨時都能抓住她的眼球勾住她的魂魄。
遐想間,丹鳳眼轉了過來,四目相對,小人兒心間一滯,月兌口問道︰「公子,為何給我取名顏靖呢?」這問題雖說是掩飾她失神的情緒,但也算小人兒心里邊的好奇。
那個「靖」字多半是俞靖的名,俞希暗想,她是他姐姐,借來用下倒也無妨,只是為什麼非得冠以「顏」姓。
「本公子喜歡你姓我的姓。」簡單的解釋讓俞希歪了下嘴。敢情只是個喜歡不喜歡的問題,這還真符合狐狸自我的風格。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俞希像賭氣一般,迅速的收拾好,然後對站在窗邊的顏卿說道︰「公子,走吧。」後者若有所思的看著遠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小人兒詫異的來到窗外,跟著他的目光往外瞅去。此處臨街,街道上卻沒什麼人,看不出哪里不對。
俞希再往反方向看去,腦袋卻被大手一拍,只听簡單扼要的兩字「走吧」在身後響起,再轉頭,狐狸已經去了門邊。
小人兒微汗了下,關好窗戶追了過去。
窗戶外,一道佝僂著的聲影站在暗處,看到關窗,瞬間瞳仁中閃出復雜的神色。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俞希有種做賊的感覺。其實並非她真的害怕被抓什麼的,只是有點擔心被人認出身份,然後直接導致性別的暴露。
她的性別……媽生爹養穿越來的,不過現在卻是俞希的硬傷。
早知道會有這麼不方便的一天,她就應該先了解好狐狸討厭女人的原因,再考慮要不要把身世坦白。
轉過此念,俞希心中後悔得微微抽痛。都說不能沖動了,她雖揭開了顏卿的身份,接著而來的卻是一連串的麻煩。
其實俞希現在對顏卿的了解,也僅限于他表面上是個游醫,暗地里是御查使的身份。至于從前干嘛的,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她對他還是一無所知。
最重要的都知道了,現在打听他的往事,狐狸應該不會隱瞞了吧?
俞希這麼一想,微微放慢了步子,側過頭來瞅著顏卿,弱弱地問道︰「公子,有個事兒,小希一直沒機會問您,現在可不可以問?」
顏卿掃來一眼,觸到俞希努力睜著的大眼,再看到她因不安而攪動衣角的小手,臉上頓時散開溫和的笑容。他問道︰「小希有何話想問,直說是了。」
如春風般的笑容落到俞希瞳中,她眼底很不爭氣的冒出兩桃心。她一邊暗罵,丫的不爭氣,一邊努力克制著花痴般的笑容,問道︰「公子為何討厭女子?」話一出口,俞希就覺得背脊涼了涼。
剛剛還笑著的顏卿,臉上雖還保持著笑容,只是眸底頓時一片冰涼。如此笑著卻不達眼底的表情讓俞希立馬發了一背的冷汗。
微風吹過,小人兒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冷麼?」強而有力的手臂繞了過來,將俞希攬到了身邊,顏卿側頭垂眼瞧著俞希,帶著關心的表情說道︰「一會去趟醫館,抓幾副治傷寒的藥。」
她抬眼一看,有點哭笑不得。狐狸簡直就似一人飾兩角,不過他是同時飾演的,于是看起來有種錯亂的感覺。他臉上倒是擺著關心,眼底卻明明透著惡魔般的戲謔,明顯口不對心言不由衷……或許他是真的想讓她喝苦藥。
俞希苦著臉,努力扯著嘴角,說道︰「公子,不用了,小希沒病。」說完開始反省,看來這是狐狸的禁忌,以後打死都不問了。
就在俞希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時,顏卿幽幽地開口,道︰「這事……小希不用知道。你只需慶幸自己不是女子就好。」
垮嚓——驚雷在俞希腦中劈下,她像眩暈的晃了晃身子,暗道︰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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