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雲埋著頭在那兒暗苦,剛剛方丈給他包扎傷口時,就從側面問了他出了何事。他便以遇上強人為由搪塞了過去。此時羅昊再被送來,俞希的通緝畫像又被瞧見,一波接一波的出事,再讓方丈來听他解釋……只怕這事得從頭說起。
他別的都不怕,就怕揭開他是御查使的身份及方丈的死腦筋。若是他解釋得不對,真不知方丈會不會跑去報官。
到了晚飯的時間,靜遠準時的端著托盤推開虛掩的房門,屋里的小人兒一看,很主動的過去接下托盤,手還沒踫到盤沿就听靜遠沉著聲音說道︰「別來踫,這不是給你的。」說著繞開俞希進了屋里,將盤放到桌上。
對于靜遠不給面子的話,俞希並沒放在心里。她追著靜遠到桌邊,往盤里一瞅,有點失望地問道︰「我的飯在哪兒呢?」果然這里只夠一個人吃的。
靜遠狠狠地剜了俞希一眼,毫不客氣地說道︰「就你這樣的人,還配吃飯麼?」末了再嘀咕了句︰「真是糟蹋糧食。」
俞希認為靜遠會這麼討厭她,肯定是那張畫像造成的誤會。她雖說不是神經縴細的人,但小小的奚落及冷眼,她還是能夠理解的,然而靜遠一次一次的拿話刺她,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她的唇角狠抽了下,正要發作之時眼角瞄到關雲不停的沖她眨眼。這麼一打岔,俞希的無明火再壓了下去。
介孩子愛憎分明倒是不錯,俞希暗想,靜遠個性單純,看事只看得到個表相,而真正的里相只怕還是得通過誰的口來傳達,這個人選自然就是他師父。她本來還打算方丈不主動找她,她就在寺里做縮頭烏龜,直到羅昊認為可以離開,他們就一句解釋都不說的離開。現在看來,不親自出面解釋是不行的了。
照這麼排斥下去,她不餓死才怪。俞希想著再瞄了眼靜遠,小和尚很不客氣的沖她「哼」了一聲,然後一臉驕傲地離開房間。
瞧著靜遠昂首挺胸的走出去,俞希才狠狠地朝著桌面捶了一拳。氣人,太氣人了
邊想著,俞希邊沖到關雲面前,也不管他身上那件外衣只是披著的,沖著垂著的衣袖猛地一拉,外衣從他身上滑下的同時,她咬牙切齒地說道︰「關公子,立馬趕緊去方丈那里把話講明了,免得我再受不白之冤」
被不認識的人冤枉也就罷了,俞希暗想,明明小和尚才開始崇拜她了,她被這麼一冤枉,少了個粉絲不說,貌似是多了個敵人。
關雲當然不希望俞希受委曲。他微紅著臉撿起外衣,這回不敢隨意的披著而是穿在了身上,完了站起身對俞希說道︰「現在我就去找方丈。」說著直接走到門前。
在他踏出門檻的時候,俞希突然喊道︰「關公子,等下,我也去。」被點到名的人有點詫異,轉頭看到小人兒眼中異常堅定的目光,關雲便沒多說什麼,他淡淡地笑了點頭,先一步出了房間。
這本就是她自己的事,不能全部推給關雲去承擔。
他倆到了憚房時,門是大開著的,方丈正對著門閉眼打坐,好像知道他們會在此時來訪。
關雲和俞希還沒走近,方丈忽然睜眼,同時用著渾厚的聲音說道︰「阿彌陀佛。二位用過晚飯了麼?」
這問題讓俞希想起靜遠的臉蛋,更讓她想起托盤里只夠一個人吃的飯菜。她撇撇嘴,先關雲一步說道︰「少吃一頓沒事,咱們還是先說正事罷。」
方丈听出俞希的話外之音,他愣了下便搖頭無奈地笑了幾聲,嘆道︰「唉,靜遠吶……」說完朝著俞希二人招了招手,道︰「你們都進來罷。」
主人都招呼他們進屋,俞希當然不會繼續站在門前,她沒多想便跨入門檻,反而是關雲腳下遲疑了一步,落在了後面。
二人坐定,方丈先起話頭,說道︰「老納許俞施主進寺,俞施主可知緣由?」
這問題與俞希是通緝犯的事,八桿子打不到一邊,問得小人兒怔怔的眨眼。過了幾秒後,她才回過神,卻是搖頭說道︰「不知道。」這話關雲也問過,不過她一直沒花時間細想。
照俞希樂天的個性來講,她一直認為和尚本性慈悲,一定是看她可憐巴巴的蹲門口,生出善念才允許她進寺的。
見俞希老實的搖頭,方丈很開心的笑了幾聲,又道︰「是因為俞施主的那句‘何處惹塵埃’的話。」說著停了下,掃了微蹙著眉頭的關雲一眼,再道︰「能說出那番話的女子,只怕宿縣找不出罷。」可能在炎國也找不到幾個。
關雲不知道方丈為何特意對著他說這話,臉頰不受控制的微紅了一下。
他被她吸引,一開始或許是因為陰陽寨浴房的意外,現在想來那只是起因,然而相處的經過才是最吸引他的地方。他自然知道俞希的干脆、灑月兌、堅強、樂天,在平常的女子身上都是看不到的,她總是能笑對一切不利的事,也總是能看透一些問題的本質。
見關雲紅臉,方丈暗笑了下。他模著白須道了句「阿彌陀佛」,繼續說道︰「俞施主,如你這般,為何會成了惡徒?」
很好……老和尚思想很跳躍。
俞希是打算坦白,可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講。在被方丈牽著鼻子兜了個圈之後,她反而少了猶豫,月兌口而出地嚷道︰「那是死胖子想整死我」
一語驚人,關雲倒是適應地捂嘴暗笑了下,方丈驚訝地眨眼,似乎在思索那個「死胖子」是何人。
俞希知道自己失了言,她訕笑了幾聲,重新說道︰「其實是杜縣令單方面的要治我于死地,所以才硬說我是惡徒來著。」說著便把俞家的事大致上講了,其中關于御查使的身份及雷霆堡的眾人,都被她巧妙的藏了起來。
小人兒語落半晌之後,屋里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突兀。方丈若有所思的模著白須,好像正在想著要不要相信。
關雲沉著性子等了一會兒,見方丈還沒說話的打算,便插嘴道︰「其實昨夜我去了縣衙,听到了關于對俞希動私刑的話,我這身傷,便是杜文所雇的殺手所為,那還沒醒來的羅昊也是被他們所傷。」
方丈轉眼對向關雲,帶著笑意問道︰「關少不是說被強人所……」
「呃……那是假的。」關雲抱歉的埋頭,神色很尷尬。
低下頭的關雲並沒瞧到,方丈的眼里閃過光芒。
俞希把身世講完了就一眼不轉的盯著方丈,生怕從他嘴里吐出「報官、自首」一類的話,結果很巧的抓到了他眼底的戲謔。
……介老和尚莫非也是月復黑的?
「你說的都是真的麼?」有些動搖的聲音從門外插了進來,靜遠一臉震驚的從門外露出頭,眨巴著眼盯著俞希,似乎很期待她點頭。
俞希當然毫不猶豫的點了頭,靜遠頓時如松了口氣一般,縮頭再躲入了門後。
「靜遠,何時來的?」他居然沒注意到靜遠來了,只希望這些話他听了就听了,千萬別向外人提起。
被師父點到名,靜遠不敢再躲在門外。他如做錯事一般跪在門前,說道︰「師父,徒兒從俞姐姐講故事起來的。」解釋完又說道︰「那人他醒了。」才說完,就見一道瘦小的身影竄出了房間。
再被靜遠稱為「姐姐」,俞希有種苦盡甘來的喜悅,還沒等她暗喜,後面的話就讓俞希激動得沖出門。
靜遠不怨她了,是件好事,而羅昊醒了,便更是件好事。
俞希很焦急的推開門,床上坐著如木乃伊的男人沖她開心一笑,調侃道︰「俞希,你跑過來的?」
還沒等俞希反駁,看羅昊看向她身後,再說道︰「哈,雲兄也受了這麼重的傷」
關雲只是後一步到門前,他還沒來得及說兩句關心羅昊的話,就被對方搶先調侃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反擊道︰「也不知道是誰暈過去了,要說重,你的傷似乎更重一些才對。」
反擊的話讓羅昊揚起斗志,他哈哈一笑,說道︰「虧本大爺舍命讓你帶俞希逃走,結果你也惹得一身是傷,真是悲哉,悲哉」
關雲額角冒出青筋。他繞過俞希擠入屋里,邊擼袖子邊說道︰「來來,咱們比劃一下,你這裝受傷的家伙。」
听說關雲要找羅昊打架,俞希慌張的沖進屋里,伸出雙手擋在二人之間,口里嚷道︰「唉唉,關公子,羅公子,你倆都受了傷,別鬧啦」
羅昊淺笑挑釁,關雲蹙眉不語,語言上的攻擊就此停住,余下的只是眼神上的摩擦。
俞希夾在二人中間,順便將他倆仔細打量了一遍,突然發現了個問題。關雲身上的傷不重,但是傷口比較密集,凡是有傷的地方都被纏上了布條,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受的重傷。而羅昊的傷很重,可傷口並不太多,當時隔著被子俞希也沒瞧見,現在一看,百感交集。
這倆人都被包得像木乃伊,難道是老和尚的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