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府的上下,除了還在宮中的顏老爺,包括顏夫人在內,心中都覺得有幾分忐忑不安。這一切都緣于一個人——顏家的四少爺,顏卿。
顏卿從關府回來,進了瀾楓院坐了不到兩秒,便叫來他院里的小廝去買了酒。據跑腿的小廝透露,少爺讓他買的酒,足可以醉倒五個人。
顏府里的人都知道顏卿的酒量不錯,不過也不至于能喝掉五個人的量。于是乎從顏夫人身邊的貼身婆子開始,到瀾楓院里的下人為止,輪番的來看情況,最後都被書房上貼的「勿擾」二字給擋得悻悻而歸。
看那架勢,他是打算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醉死了了事。
婆子玉翠回來報了主子,顏夫人心里就一頓擔心。她左右想了想,帶著玉翠再次來到了瀾楓院。
院里的人一如往常的少,而且還看不到半個丫環的身影。
管事鄧奉正在給一個小廝交待事情,他看到他家少爺的娘來了,心里慌了下,迎上前來請了安再問道︰「大夫人,您怎麼來了。」不用說,她肯定是沖著少爺來的。
顏夫人向來對下人不錯,加上瀾楓院不是她作主,更是在面子上客氣了幾分。她淺笑了下,答道︰「听說卿兒將自己關在了書房,我這不是來看看麼。」說著再寒暄了兩句,徑直到了書房前。
顏夫人的娘家是書香世家,從小就識字,對于書房上貼的兩字也自然認識。狂浪的筆鋒能看出書寫人的浮躁,不羈的走勢可以看出下筆者的強勢。
這兩字一貼,就算不識字的人看了,也不會再去打擾。
只是,這只針對那些下人而已,顏夫人看就看了,本還想順手把紙給撕了,手到門上頓了頓,改成了敲門。
她邊敲邊沖門內的人說道︰「卿兒,快開門讓娘看看,昨夜回來也沒機會說說話。」她不敢直接說關于酒的事,顏卿是她兒子,她自然是知道他的脾氣的。
顏卿讓人買了很多酒,再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其實並不是打算醉死在里面。他只是心煩,煩得需要借酒來澆愁,又怕那點酒沒法澆愁,便叫小廝多買了些回來。
他明明就是喜歡俞希的,偏偏每次看到小人兒的臉蛋,他就會心里打突,那不好的記憶也會如潮水一般的涌來。
十三公主帶給他的傷,看來遠不止當時那表面上的一點。
一口飲了杯中的酒,顏卿听到門外響起他娘親的聲音。
嘖,是誰驚動了他的娘親?顏卿並不知道,此時驚動的並不是只有顏夫人,而是整個顏府。
顏夫人喊完,里面似乎沉默了許久,就在她打算第二次敲門時,顏卿還算清醒的聲音傳了出來。
「娘親,兒正在想事,請勿再擾了。」
拒絕得毫無情緒的話讓顏夫人的手垂了下來。
她這個兒子極有主見,顏夫人心里明白。他想好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想當初他在太醫院里待得好好的,卻突然有一天連個招呼也沒打的就把官辭了,然後還學著那些不學無術的少爺公子們般,游手好閑的在紅都里晃蕩了一個月。
離家的事,他也沒解釋過,反正走了又回來,回來又再走,反正年復一年的,似乎永遠都在這個家里待不住一樣。
這也得怪老爺,誰讓他一怒之下揚言不認這個兒子的,他趕了克兒,又不認卿兒,她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顏夫人一邊想著,暗暗怨著,最後重嘆了聲,對著門說道︰「那卿兒慢慢想,為娘就回去了。」然後一臉不悅地招呼了玉翠離了書房門前。
她很無奈,同時也有些生氣。她是他娘,怎麼就搞得如此生疏。
走時,顏夫人又看到了鄧奉。
她沖他招了招手,後者疑惑的小跑過來。
「鄧奉,晚一點兒去看看卿兒,千萬別讓他醉了,今兒個老爺會早些回來,好久都沒一起吃飯了……」顏夫人說到這里捂嘴笑了笑,又道︰「我只是自言自語而已,什麼一起吃飯的事,鄧奉千萬別放在心上。」
鄧奉苦笑了下,乖乖的點頭,送走了夫人,心中惆悵得苦不堪言。就門上的那兩字,他看了就沒膽再去打擾了,可听夫人那話,似乎是想讓他叫少爺去飯廳用晚飯……他家少爺已經很難伺候了,沒想到少爺的娘更難伺候。
明明就是那意思,偏偏還一臉無辜的笑著否認。想他家少爺也常做這事,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只是……夫人難道不記得了麼,他家少爺已經很多年都沒去過飯廳了,偶爾回來的那幾日,從來也都在自己院里吃飯的。
鄧奉明白,夫人都把話說這份上了,他還真裝得什麼都沒懂,那一定是死定。不過照這個狀況看來,去請少爺,也是件死翹翹的事。
反正都是死,晚死不如早死。鄧奉把心一橫,硬著頭皮到了書房前。
「少爺。」鄧奉小心地敲著門,說道︰「剛剛夫人來過了,她走時說了,叫少爺今晚去飯廳用飯。」
話音落了許久,書房里面都沒有傳來回應。
顏卿是知道他娘的性格的。那話不從他娘口里出來,也不是從他娘院里的人傳來,而是讓自己院里的人來傳,必定是她在生悶氣。
他暗嘆了聲,他娘怎麼就選在這節骨眼上來添亂呢。不過他也明白,已經許久都沒和她一起吃過飯了,他這個兒子倒也真不孝。
鄧奉知道自己死定了,硬著頭皮把話說了一遍卻不敢再說第二遍,他在門前等了足足有十分鐘,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站著,站得額角生出細汗。
「鄧奉。」書房里傳來顏卿的聲音,正準備離開的鄧奉心里一緊,連忙答道︰「小的在。」
「去告訴廚房,今晚我在大院用餐。」
鄧奉吐了口氣,連忙應了聲「知道了」,隨即快速的離開。
門前的人走了沒多久,書房門也忽地被拉開。顏卿帶著一身酒氣從書房里出來,神色間多有無奈。
他回紅都不是為了消沉的,更大的原因是為了俞府的事情。至于他的厭女癥,看來只得順其自然了。
顏老爺從宮里回來的時候,顏夫人破天荒的在門口站著接他。他愣了下,暗想,她有多久沒等他回府了,似乎自從卿兒離家時開始,她就對他是能不見就不見。
他的遲疑落在顏夫人的眼中,她裝作沒瞧到,只是笑吟吟地迎上前來,說道︰「老爺,您今日回來得真早。」
顏老爺猜不透她想干什麼,一頭霧水地應了聲,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夫人怎麼親自來接我了?」邊說邊朝府里走。
顏夫人陪在他的身邊,笑得燦爛地說道︰「老爺,卿兒昨夜回來了。」說著就見顏老爺面色一沉,她又裝沒看到,再說道︰「咱們好久都沒一桌吃飯了,難得卿兒今天答應了我。」
「哼,他倒還記得自己有爹娘。」他其實也挺喜歡小四,只是偏偏他與小九一般不听話。
他這麼一走神就看顏夫人的步子停了一下。顏老爺回頭一瞧,顏夫人的臉上堆滿不悅,不由詫異地問道︰「夫人怎麼了?」
「老爺,您非得生卿兒的氣麼?」問完她拿袖擋著嘴,垂下眼,一臉失望地說道︰「難得我這般盼著兒子回來,老爺也不願與咱們一桌吃飯麼?」
顏老爺最怕就是他夫人這一招,當然被她無視也很讓他心煩,但也好過當著他面露出這樣的表情。
「算了算了,只是吃個飯而已,夫人不必多想了。」顏老爺說著叫來總管,吩咐他通知了各個院的人,今天都必須來大院吃飯。
自打小九離開顏府起,似乎也沒正經的坐一起吃過飯了。
顏卿很驚訝,他以為這頓飯最多只有他娘和幾個姨娘會來,誰知飯廳里煞有其事地擺了幾桌。他爹娘坐在當門的圓桌上位,各院的姨娘按順序也坐那桌,而另一桌上坐著其余的少爺小姐,再一桌便是各院的管事及府里的總管。
這樣的陣仗,顏卿頓時愣在門前沒敢進來。
「卿兒,快進來。」顏夫人招呼著顏卿,末了無辜地笑著。
顏卿太了解他娘了,眼前這夸張的場面,肯定是出自他娘的手筆。不過他也挺理解的,離家這些年,家里似乎冷清了許多。
他將瞳仁轉到他爹身上,後者似乎有些無奈與不好意思。
「卿兒,進來坐吧,就等你開席了。」這番話讓顏卿再是一愣,丹鳳眼再次轉到他娘的身上。
看來這幾年,他娘也沒少費心。父親從當初想趕他出門,到今天的叫他進屋,那一瞬間,他差點兒就生出辭掉御查使一職的念頭。看來今夜去面見皇上,順道還是向他提提。
「四哥,來這里。」
「小四,快來說說,這些年在外面都看到些什麼?」
「四哥,有沒有見到九哥?」
「……」
面對同輩人的問題,顏卿淡然地答了,席間沒有人瞧出他的心不在焉。
這次家宴倒是無意間沖淡了顏卿之前糾結的情緒,卻讓他生出另外的念頭——
謝謝親的粉紅票票,很驚喜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