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卿一開始就打算入了夜進宮面聖。吃了一頓和諧的家宴後,他給鄧奉交待了一聲,便坐著外面雇的轎子去了皇宮。
雖說時間太晚了關了宮門,但他有御賜的令牌及那能表明身份的面具,倒是很輕松的進了宮中。
皇宮對于顏卿來講,早就被走遍踏爛了,他也不用誰引路,直接打了燈籠朝御書房而去。
這個時間,允帝基本上都會在此。
顏卿倒也沒猜錯,允帝此時正在御書房翻奏折。
雙喜正蹲在御書房外,百無聊賴的玩著色子,似乎是左手和右手在賭大小。
听到腳步聲,雙喜抬頭,被一張突兀的面具嚇得坐到了地上。
「你……你……」半天都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對于雙喜的這般反應,顏卿有些詫異,隨後從對方眼中讀到恐懼,他頓時啞然失笑。他都有意發出了腳步聲,就是為了不嚇著雙喜,誰知道還是嚇了他一跳。
顏卿出聲音喊道︰「喜公公?」
嚇得說不出話的雙喜這才回過神來。月色之下,那張白玉的面具本來就突兀,加上那身深色的衣裳,真是差點嚇得他歸了西。
他拍拍胸口,撿起掉在地上的色子,報怨道︰「御查使大人,您可嚇壞奴才了。」說完又說道︰「皇上正在鬧心呢,大人還是改個日子來面聖吧。」
雙喜七歲入的宮,入宮沒多久便淨了身,此時雖說快二十了,卻還如七歲時的童音一般。七歲的聲音配在近二十歲的他男性身上,便顯有幾些不倫不類。他妖氣十足地說完,那雙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眼楮,早就溜溜的轉了十多圈。
這狡黠的模樣,倒是讓顏卿想起了一人。只不過小希的臉蛋可比雙喜漂亮多了。顏卿只是拿了二人比較,卻沒注意他二人壓根就沒個可比性。
一個是太監,一個是偽男。
顏卿那雙丹鳳眼微轉了下,面具下的唇角扯出淺笑。他說道︰「沒關系的。還請喜公公代為通報。」
雙喜見顏卿不上當,暗哼了下,還是規矩地去傳了話。
回來的時候,雙喜的眼角眉梢帶著笑意,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顏卿也沒多想,謝過雙喜便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里燈火通明,允帝坐在桌前,桌上一堆零散的奏折,還有些落在地上,不知是掉了還是有意丟地上的。
顏卿看他臉色有些不好,似乎是有一肚子火沒發出來,憋得難受一樣。他的丹鳳眼暗轉了下,如沒看到允帝壞臉色一般,平淡地跪了下去。
雙喜居然胡說一句卻說中了,難怪回來時會露出那般神色。
允帝是在生氣,而且還是在生悶氣。
最近的奏折里,似乎都是些陳篇爛事,除了那些破事,便就是些反對招安雷霆堡及彈核御查使的折子。
前些日子他微服私訪,費了好些勁才將雷霆堡的姬無然挖了過來。回了宮里,他只是在早朝時稍稍提了下招安的打算,誰知一些愚臣頓時頻頻反對,更有甚者,借機提出廢掉御查使一職,說什麼御查使假公濟私,辦了許多冤案,于是乎最近的奏折里幾乎全是這些內容,搞得他好不心煩。
雷霆堡的事,他倒是可以瞞著眾臣暗中操作了,但御查使被彈核一事,卻是他最鬧心的。
現在的御查使,除了顏關丁三人之外便別無他人。拋開別的不說,就是他三人,隨便哪個人辭掉御查使一職,都有能力在朝中擠出一席之地,就這樣的三個人,怎麼可能假公濟私?更別提,這趟微服私訪,他在民間看到的听到的了。
奏折的那些內容,允帝正看得緊皺眉頭,一股子無名火不知往哪里發時,便听雙喜來報有御查使求見。
看見來人,這身形與打扮,允帝猜到是顏卿。
皇上議事,皇上身邊的紅人太監雙喜,自然是有多遠就躲多遠,走前還將門緊緊的關起,生怕露了一絲風進屋。
此時屋里就兩人,而且還安全得很,居然他還有心戴著面具。
允帝心中不爽,自然是看什麼都不對勁。他見顏卿二話不說的就跪了,便陰陽怪氣地說道︰「愛卿此時前來,是否有急事要稟?此地無他人,愛卿還是以真面目示人吧。」末了酸酸地來了句「平身」。
顏卿暗笑了下,一邊取下面具一邊謝著龍恩一邊站了起來。起身後的第一句話便是︰「不知皇上正為何事心煩?」伴君如伴虎,雖說允帝這只老虎並非喜怒無常的那種,但老虎正在火頭上,他還是別多惹為妙。
他是君,他是臣,不管是禮貌也好,形式也罷,關心一句卻是必要的。至于要事,就算有,也得等皇上心情轉晴了再說。
允帝與顏關丁三人年齡相仿,私下會見時他一般很少端起皇上的架子,雖說三人之中只有關雲最大膽也最放得開,倒也沒影響允帝拋開皇上這身份時,稍稍有點孩子氣的個性。
「哼,還不是那些愚臣,惹得朕心煩。」允帝單手撐頭,瞳仁緊盯著一臉微笑的顏卿,半晌之後,沒頭沒尾地說道︰「愛卿對雷霆堡招安一事如何看?」
顏卿唇角的笑容稍稍僵了下。他听關雲說在雷霆堡里撞到了允帝,他便暗中猜起了允帝的打算,此時突然把問題遞到他嘴邊,他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知道允帝向來很有主見,就當初一朝的大臣都反對,他還是強硬的指命了他們三人為御查使。當然,九宮妙是早就被暗中指派了,只是那時是兼著朝中的官而暗中行使御查使的權利,也以至于他後來會疲憊的離開。
或許允帝從九宮妙身上看到了兼職的壓力,所以才暗中操作,讓他們三人的命運被改寫。顏卿神色微黯,拉回跑掉的思緒,回歸正題。
什麼怎麼看,這事他覺得不妥也只能硬著頭皮說好。再說了,他老人家都親自去了雷霆堡一趟,此時再來問他對招安的看法,想必是早就辦妥做好才來馬後炮的。
「皇上,您不是去過雷霆堡了麼?」顏卿說得很隱晦,那暗意卻是,他都去了,就不要拿過了的事來娛樂他了。
允帝咧嘴一笑,露出一顆虎牙及兩個酒窩。他半夸半損,說道︰「愛卿真是朕肚里的蟲子,雖說朕去了雷霆堡,但還是想听听愛卿的看法。」
顏卿的微笑更僵了幾分。想听看法……這事一般都是關雲的強項。叫他說,只怕十句里面有九句都是違心的話。
他還在那頭揪心,門邊便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隨後雙喜男不男女不女孩子不孩子的聲音響了起來︰「皇上,又有位御查使大人求見。」
今兒是什麼日子,居然兩位御查使都來了宮中。允帝愣了下的同時顏卿也愣了下。
顏卿條件反射地想到,這個時候又有御查使來,莫非是關雲?
「宣。」允帝說話的同時睨了顏卿一眼,問道︰「又是誰來了?」
顏卿蹙眉正要張口回答,御書房的門被推開,身著茶色長袍臉上戴著白玉面具的男人大步的踏了進來。
這身形,不是關雲還有誰。
顏卿正在愁要怎麼說看法,看到關雲的到來,頓時樂了。看來這說看法的事,便可交給咱們關大人了。
關雲反身將門關好,再轉回來時順手便把面具取了,隨後他掃了眼顏卿,目光里帶著驚訝,倒還是沒忘記禮數的跪了下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邊喊著,關雲邊想著,顏卿怎麼也在,難道他也是為了俞希的事來的?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只不過顏卿一直沒機會說明來意而已。
允帝雖然在雷霆堡撞上了關雲,不過當時身處的地點不同,便就只說了正事並沒追究別的,此時再見關雲,他就不由生出促狹之意。
「平身。」允帝請了關雲起來,看他還沒站穩便先說道︰「關愛卿,你終于舍得進宮來看朕了。」這話說出口,似乎酸味極重。
顏卿撇開頭,丹鳳眼里盡是笑意。有關雲來攪和,只怕是他正事說不成,允帝的正事也聊不下去。
關雲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說道︰「呵呵,瞧皇上說的,微臣不回京,那是被公務絆住了。」
允帝想繼續逗關雲,目光觸到一桌不想看到的奏折,神色一凜,繼續與顏卿未說完的話題,道︰「關愛卿,剛剛朕正與顏愛卿說起雷霆堡招安一事,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這彎轉得太快,坡下得太陡,話題變得太厲害,讓關雲不適應的猛眨了幾下眼,別說被點到名的人錯愕,就連一旁听的人都迷惑。
今兒個允帝老人家是急了,急得想立馬听到他們的想法。顏卿在心里暗想,臉上卻平靜無瀾。
關雲愣了許久才緩過那個神來,他毫無邏輯地說道︰「招安?皇上不是做了麼?姬無然有沒有答應?那堡里的人,好手倒是挺多。」
關雲說得凌亂,允帝和顏卿倒是听了個全懂。
總的說來,關雲不反對招安,而且還覺得雷霆堡的人厲害,對炎國大有幫助。
允帝很樂,在這麼多反對的意見中,總算還能听到個支持的。而顏卿听了這話卻在暗想,其實招安了也不錯,允帝身邊多了這麼多人,他或許可以趁此機會辭了御查使一職。
「皇上,」顏卿突然說道︰「雷霆堡的人,好手眾多,而且向來以百姓為重,皇上可提拔幾人成為御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