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其實對什麼是影衛不是很清楚,听袁七說的言語輕松,從小還有那麼多的伙伴,幾百個孩子十幾年的交情肯定已經親如一家了吧?
「你和那些孩子還聯系麼?」這話在常人听來不過是普通的問候,可是听在袁七這種自幼就受到嚴苛影衛訓練的人耳中就變了味。
「七從不與他們聯系,不敢結黨營私,影衛一旦轉手,與前任主人便再無瓜葛。」袁七的聲音急促有分外的冷靜。
看到沈夫人吃驚的表情,袁七才意識到這里已經不是溫家堡,不用再向任何人表示衷心了。
袁七緩了緩才又道︰「沒有聯系,他們大多已經化為塵土,活下來的包括七在內,現在應該只剩下五人。」
事實上袁七說化為塵土都是考慮了沈夫人的接受能力,事實有相當一部分在早期的時候被同伴吃掉了,在那種時時危險,處處險情的環境里,自相殘殺剩下來的,才是擁有影衛第一個基本條件的的苗子————不畏殺人,能絕處逢生的苗子。
之後那一項項已經不能用殘酷二字形容的訓練袁七很自覺地略去不提。
可是對于沈夫人這已經是很震驚的消息。「怎麼會死那麼多人?他們還有沒有王法?!」
唉,沈沈的正義感又爆發了~~
王法?袁七在听到這個詞的時候明顯的停頓,「在溫家對我們來說沒有所謂的王法,有的只是溫家的規矩。從進溫家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一切便不能在擁有,只有一個信念︰保護主人。」
袁七在說這些的時候真是冷靜的過了頭,連表情都不變一變。
沈夫人扶著額頭,如玉的臉上表情很是恍惚︰「你幾歲進的溫家?」
這是什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袁七那雙難得有感情的眸子里起了一絲波瀾,直直的看著她,墨色如海,以極低沉緩慢的聲音說︰「五歲。」
七簡直像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來講的這兩個字。
沈夫人在听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腦中閃現過無數的畫面,一個粉琢玉砌的孩子蹣跚向自己走來,伸出蓮藕一般的小胳膊,臉上笑得開心,還有那孩子在自己懷中睡的正香的可愛模樣。粉兜兜的。
還有那孩子長大後的模樣,形狀漂亮的眼眸酷似自己,一身白色的小衣服合身大方,沈夫人死死的壓住太陽穴的地方,記憶如泉涌般流出,表情痛苦。
白色,白色,記憶中的幼童統統是雪一樣的白色,袁七期盼的看著沈夫人,「夫人,夫人您沒事吧?」卻也只是動也不動的看著沈夫人在那里抱著頭滿臉的痛苦。
沈夫人的腦海里白色鋪天蓋地而來,他的臣兒只穿焰紅色的衣袍,怎麼會是白色?不對,不對,那不是他的臣兒,還是臣兒不是臣兒?
沈夫人的狀況越來越糟,記憶攪成一鍋粥,就在一切即將揭曉的時候,一道黑色的光芒包裹了所有的畫面。萬物歸始,復生歸一,沈夫人的眼神恢復清明。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袁七,「你離我那麼近干什麼?」袁七猶疑的看著她,︰「夫人您沒事了麼?」
沈夫人比他還奇怪,「我能有什麼事?」她瞥到樹上的字,像第一次看到一樣,「我們家臣兒小時候就是淘氣,在樹上亂刻字。」
袁七看著她,心下苦笑,「夫人好福氣,有主人這麼個好兒子。」
沈夫人恩了一聲,「咱們接著走,我打從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適合那個地方,我帶你去。」沈夫人笑得和藹,「跟我來。」
袁七點點頭,繼續跟著她走,沈夫人自然是看不到袁七的表情,袁七面上一片死寂,心中百轉千回,這是怎麼回事?
沈夫人剛剛明明要記起來的樣子,猛然間安靜了下來,就像有人強行的制止她記憶之門開啟,沈夫人是被某個人封鎖了記憶?
袁七思來想去也只能得這麼個結論,他一路上只顧著揣測,便也不是太注意路邊景色的變換,沈夫人帶著他七拐八拐的居然到了一處別致的院落其實說是院落還不如說是殿宇。
八根朱紅色的巨柱支持者不凡的建築,明黃色的琉璃瓦鋪滿房頂,共八扇窗,每扇窗上雕刻的不是繁復的花紋,或是莊嚴大氣的圖騰,反倒是刻了一只只簡單化了的小牛犢。
雕的活靈活現,很難想象在人們心中那種憨厚逆來順受的大黃牛或是水牛,在小的時候居然能如此靈動可人。躍然活絡,可見雕的人是下了多大的功夫在里面。
居然是牛。袁七心下惻然,他走的時候還沒有這些,是誰加上的?
沈夫人似乎也很喜歡那些鏤刻在窗上的牛犢,「這本來是臣兒小時候的住所,可他長到八歲的時候突然說不喜歡這里,偏要一個人住到那偏遠的深處,這里就空了出來。」
沈夫人推開屋子的門,屋子里居然縴塵不染,顯然是經常有人在打掃整理的。屋子里掛著不少畫卷,裝裱的工工整整。
裝裱的這麼好還以為是什麼名家大作,文人墨寶之類的,居然只是一些畫的奇奇怪怪的畫,就像孩童的信筆涂鴉,不過這就是孩童眼中的的世界?
梧桐樹上長的不是不是碧綠碧綠的葉子,而是蝴蝶。小孩子哪里畫的細致,只有蝴蝶大大的兩片翅膀分外的清晰。
「臣兒總是不喜歡這里,我卻對這里有一種異常的親切感,臣兒長大以後經常不在谷中,我總是喜歡到這里來坐坐。就覺得兒子離我很近了。」
沈夫人招呼袁七「坐啊,到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樣。」袁七挑了個離沈夫人最遠的地方坐下。
沈夫人很疑惑,她長得很凶麼?怎麼袁七一副不想與她親近的樣子?她干脆站起身,就坐在袁七的邊上。
「你很矛盾,剛剛在路上的時候明明想讓我開心,現在怎麼又一副遠遠躲開的樣子?」袁七其實是真的很矛盾,一方面是想接近沈夫人,另一方面又知道。
她是顧相臣的母親,而他是袁七不是顧相臣。離自己極度想要的東西越近,對它的渴望便愈強烈到不可抑制。
從小就缺乏這種長輩對小輩的關注呵護,而沈夫人不經意間流露的母性光輝正時時刻刻的吸引著他想要靠近。但那不是屬于袁七的,而是顧相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