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那個丫頭走到半路,看見翠屏站在遠處亭子里東張西望,不知在找些什麼,于是打發丫頭回去。
「翠屏!」我小聲叫了一句。
「呀!」翠屏一緊張,回頭看見是我,拍了拍胸脯,埋怨道,「小姐,我還以為被人發現了呢,嚇死我了!」
「將那個進暖風醉送匕首的丫頭送走了嗎?沒出什麼意外吧?」我問道。
「沒有被發現!給了她二百兩,省吃儉用的話,夠她花銷一輩子。」翠屏答道,接著緊張地問道,「試探出來了嗎?真的是大少爺所為?」
「應該就是他!」我肯定地說道。
「你不是應該回去了嗎?站在這里干什麼?」我問道。
「有個白衣人跑過去了,天寒地凍,還光著腳,好像神智有些不清晰,我好奇,所以跟過來看看。」翠屏答道。
我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想起六夫人說「她」又不見了,不會就是翠屏踫到的那位吧?看六夫人的樣子很著急,應該和那人有密切關系。
「小姐,你去哪兒?」翠屏在後面跺著腳問,估計冷得厲害。
「你先回去,我去前面看看!」我邊回答邊快速往前走去,天氣這麼冷,可不要將那個白衣人給凍壞了。
順著翠屏說的方向直走,穿過光禿禿的紫藤架,再前面就是賞春亭,一陣強風吹來,亭角處真的有飄出一角白色裙裾,想必就是六夫人要找的人。
不疑有他,怕嚇著那人,同時好奇究竟是什麼人竟可以讓六夫人人這口古井產生波瀾,我斂氣稟神,躡手躡腳地靠近牆根,听見里面有對話聲傳來。
奇怪,翠屏不是說那個人神志不清嗎?還有誰和她說話?
我放輕腳步,屏住氣,挨著牆根靠近。對話聲變得清晰,一個聲音很熟悉,一個聲音非常陌生。
「二少,您都好久沒去我那里坐坐,該不會把梅香給忘了吧!」
一個嬌滴滴,嗲里嗲氣的撒嬌聲傳來。
「我忘了誰也忘不了你啊!你怎麼進來了?天氣寒冷,趕快回去吧!」
帶著笑意的熟悉聲音,上一刻在替我暖手,這一刻就轉向關心其他女人的寒熱,果然天下的男子都是沒心的!
「我不!好不容易混著樂師們的隊伍進來,我見你一面容易嗎?」。甜得發膩的撒嬌聲伴隨著細微的悉索聲,估計兩人在拉扯衣衫。
「又沒錢了吧?這里有一百兩,拿去應應急!」
調笑的聲音,有些刺耳。
「謝二少!您什麼時候過來?奴家真的好想你啊!」
狐媚女生很軟,估計能將所有男人的骨頭都弄酥了。我卻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快走吧,不要被人發現!」
催促的語氣不是很重,更像是開玩笑。
「怕你的新婚娘子發現?」吃醋的聲音帶著酸溜溜,「我在樓上遠遠地見了一面,很漂亮,不過有點冷,你不會怕她了吧?這可不是您二少的為人呀!」
「我怕他?」不屑地嗤笑聲傳來,「好了,快走!我明天就去看你好不?」
女子滿足地嘻嘻笑,開始听見走動聲。
我緊緊貼著牆壁,雙手壓著胸口,感覺快要喘不過去氣來。他們兩人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我怎麼就成了躲在黑暗里不能見光的老鼠?我大可以理直氣壯地走進去,扇那女人一耳光,然後指著他們罵奸夫婬婦。可是——我又有什麼資格?這里是北地司徒府,他是司徒家的嫡子,她是他的女人,我呢?我只是他有名無實的妻子……
猛地敲了下自己的腦子,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有幾個女人跟我有什麼關系?以後,我睡我的里屋大床,他繼續睡他的外間羅漢榻,彼此間井水不犯河水,最好還能老死不相往來!
相通了,除了胸口有些悶悶的,腦子豁然開朗許多。我站直身子,卻差點摔倒,忙用手撐著牆壁,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站了多久,雙腿都凍得麻木。
彎下腰捶了捶雙腿,待到恢復些知覺,舉步艱難地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踉蹌了一下,腳腕一陣刺痛,可能是崴到了。
我咬著牙,拖著腳蹦了幾步,坐到旁邊的石塊上。
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眼下翠屏沒有跟來,我該怎麼回去?
手按著發痛的腳脖子,不敢使力,四下環顧,他們都聚在暖風醉宴會,應該沒有人會到這里來吧!
我收回目光,遲疑了一下,還是掀起裙裾,捋高褲腿,月兌下鞋子,解下羅襪帶子,將襪子除下,就著亭子前幾盞紅燈籠,看清腳踝處已經紅腫,手指輕輕按一下,刺痛的感覺傳來。
哎!沒有辦法了,只能這樣扶著路邊的石頭、樹木一步一跳地回去。我無奈地想到。
「二嫂!」
最不想听見的聲音突然傳來,激得我打了個寒噤,連忙捋直褲腿放下裙裾,來不及穿羅襪便站起身。不小心右腳使了下力,痛得我眉頭緊皺,咬住牙齒忍住,深吸一口氣,回頭笑道︰「小叔。」
「二哥已經回定風閣去了,二嫂怎麼還在這里?」
司徒季朋帶著他的朋友走到我面前,那小公子對我施了一禮,神情一怔,應該是看到我露在外面的腳。
有些尷尬,我將腳板往後提高一些,藏到裙擺里,單腳站立的身子有些晃動,不禁懊惱,這個三少爺真是我命中的煞星!
「你先回宴會去,我一會兒再去找你。」司徒季朋對他的朋友說道。
他的朋友對我施禮告辭,我點點頭,發現那人嘴角的笑容有些猥瑣,施禮的時候竟然還偷眼打量我。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看著他的朋友走遠,我回過頭,發現司徒季朋已經來到身邊,心下警鈴大作,連忙往旁邊跳,戒備地看著他。
司徒季朋彎腰,撿起我丟在一旁的鞋子和羅襪,用鞋底輕拍著掌心,往我這邊走來。
「你二哥說這里月光好,請我過來看月亮,他回家拿披風去了,一會兒就回來!」我說道,希望能用司徒御宇嚇住他。
他沒有止步,反而靠得更近,顯然沒有將我的威脅當做一回事。
「二嫂有什麼事情需要小弟效勞?」他垂涎著臉笑道。
「沒有!」我一口回絕,伸出手,「把鞋還給我!」
「沒有?」他懷疑著,低頭看向我裙裾下面。
我的右腳往左腿後面藏了藏,不小心又扭到腳脖子,好疼,我緊緊咬著牙齒。
「今晚的月亮真是美啊!」他抬起頭,贊嘆道,「都能將二嫂的腳丫子勾引出來賞月亮!」
我沉下臉,生氣道︰「還我鞋子!」
他舉起手,覷著眼楮看我,不懷好意地笑道︰「好漂亮的鞋子,這對蝴蝶仿佛能飛起來,二嫂好手藝,不如將鞋子留給小弟,小弟一定夜夜……」
「放肆!」我火冒三丈,怒斥道,「我是你二嫂!」
我往前撲了一步,想要搶回鞋子,不小心右腳著地,又一陣刺痛傳來,左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混蛋!」第一次,我說出了粗話,卻還不解恨,如果知道更多罵人的髒話,我一定一字不落地倒到他身上!
「二嫂罵得對,我就是個混蛋!」司徒季朋嘻哈道。
他不是臉皮太厚就是沒臉沒皮!看著他走近,我連連跳著腳往後蹦,手抓著身後的樹干,免得摔倒,但是他還在靠近,我真的怒了,「司徒季朋,你敢……」
胳膊被他扯了一下,左腳一軟,跌坐在石頭上。
「來,我瞧瞧!」他蹲子,朝我雙腳伸出手。
我顛著腳尖猛往後藏,敲到了石頭,疼得眼淚都差點掉出來,還是被他給抓住了。
「讓你不要動你不听,看,磕破皮了吧!」他埋怨的表情好像傷在他身上一樣。
「崴腳了吧,」他把我的腳放在他的膝蓋上,我掙扎著要縮回來,被他給死死按住,故意在我紅腫的地方拍了一下。
「司徒季朋……」我恨得牙癢癢,這個小人,他故意整我!
「別動!」他擺正我的腳,還有模有樣地伸出兩個手指按了按關節處,總結道,「月兌臼了,我給你弄回去。」
「你行不行啊?」我問道,一個啥都不會的公子,可別拿我的腳當玩意兒,這可一點也不好玩!
「天上有流星啊!快許個願!」他抬著頭,手指著天空,興奮得像個孩子。
流星?許願?我皺了皺眉頭,這是小姑娘才信的謊言!
我抬起頭,烏漆抹黑的天空被半角月亮照得有些發藍,整個天空就像一張漁網,那一點點的星星就是半干漁網上的小水滴,閃閃發亮。
可是——哪里有流星?
腳脖子突然很痛,像鈍刀斬骨頭一般,我低頭,看見他一臉刺眼的笑容,氣道︰「三少爺,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要這麼整我!」
司徒季朋伸出食指搖了搖,嘴角噙著一絲微笑,懶懶說道︰「你沒有得罪我,是我故意要惹你的!」
「你……放肆!」我承認我詞窮了,來來去去只知道罵他放肆和混蛋。
「不過你放心,對我來說,你的年紀太大了,不是我的菜!」他笑得有些得意忘形。
我年紀大!我雖然比他大三歲,可我也就十七歲!他竟然說我年紀大!
我咬緊牙關,使勁按住要抽他一耳光的沖動,奪過鞋子,穿上羅襪,急匆匆地往回走。
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右腳跺了跺地面,雖然還有些疼痛,但是沒有剛才這麼厲害,也就是說他趁我分神的時候將我腳脖子關節弄回了原位?
雖然氣還沒消,不過得人恩果就要記住!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道了聲謝。
「不用謝我!能一飽二嫂只給我二哥看的腳丫子,也是小弟的福氣!」他一臉的壞笑,樣子猥瑣得如同外頭的**。
深吸一口氣,我忍住要唇舌反擊的沖動,轉身離去,雖然走得不是很穩,但是也能慢慢挪到定風閣。
有雙手伸到胳膊下,我緊皺起眉,轉頭厭惡地看著他。
「你是要我扶著你回去?還是……」他怒了努嘴,威脅道,「要我抱你回去?我是不建議的,如果二嫂願意的話……」
「扶我回去!」我咬牙切齒地答道,如果要他放手,不知後面還有什麼招要整我,我實在是沒轍了,司徒家的公子,除了老大司徒孟澤,其他兩個全是沒有規矩、不分長幼、不知廉恥、沾花惹草、厚顏無恥、喜新厭舊、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