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定風閣，小鴿子前來報告說大小姐已經找了我四次。
會是什麼事情呢？我疑惑道。猛然想起聚在二夫人小院吃甘薯的時候，二夫人和大伯母的對話。
可是這麼機密的事情，她怎麼會知道嗎？
「大小姐有說找我什麼事情嗎？」。我問道。
小鴿子答道︰「大小姐沒有說，但是看她的神情，好像很著急。」
「我知道了。」我邊回答，邊讓她扶著雙腳無力的翠屏進房。翠屏還無法從剛才被劫的害怕中恢復過來。
解下狐皮披風放在椅子上，我對小鴿子吩咐道︰「把翠屏扶進去休息，我去溶月樓走一趟。」
「午膳就要送來了，少女乃女乃用過飯再走吧！」小鴿子著急地說道。
我停下腳步，想了想現在去溶月樓，估計司徒雲箏都已經吃完飯，肯定沒有我的一份，只能回定風閣吃。這季節的食物容易冷，若是回來後讓她們重新拿回廚房去熱，不知道會不會被有心人注意到，並拿這個去同二夫人嚼舌根。
反正指婚之事也急不了這一時半刻，先吃飯也無妨。
我將翠屏接回來，說道︰「那就先擺飯吧！」
等將翠屏床上安置好，外面的碗筷已經排好了，我匆匆吃了幾口，便準備出門。
司徒雲箏的溶月樓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她們剛吃完完飯。丫頭在收拾碗筷，桌上飯菜根本就沒動幾口，看來她的胃口很不好。
「怎麼都沒吃幾口？」我站在門口問道。
丫頭芳兒看見是我，連忙請進門，說道︰「可算將二少女乃女乃給盼來了，二少女乃女乃快勸勸大小姐，這些天也不知道為的什麼，胃口出奇的不好，什麼也吃不下。」
「二嫂……」
司徒雲箏從軟椅上站起身，看見我，眼淚就忍不住往下流，她的眼眶紅紅的，這幾天大概都是垂淚渡過的。
「怎麼了？」我柔聲問道，伸出手順順她的頭發，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憐惜、同情、憤怒、無奈等等滋味交雜，非常難受。她肯定是知道聯姻的事情，所以才這麼焦急，可是兩家軍閥結親，就算她是當事人，也是沒有資格說不的，就像我一樣。
「二嫂……」
司徒雲箏抱住我，頭埋在我的肩窩出，嚶嚶哭泣。
心里一陣酸苦，憐惜和同情的感受佔了上風。她雖是司徒御宇的妹妹，可我也是將她當做親生妹妹看的。在她身上，我仿佛能看見另一個自己。
司徒元帥沒有回來。事情還沒有成定局，也許……
我溫柔地拍著她的肩膀，看了看屋子的幾個丫頭，輕聲對她笑道︰「這麼大的姑娘了，動不動就哭鼻子，羞也不羞？」
司徒雲箏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于是站直身，用手絹擦掉淚水，但是鼻子還是一抽一抽的，淚痕剛擦掉，新的淚珠又滾落下來，看得人分外心疼。
我瞥了一眼芳兒，她會意地點頭，領著其他丫頭出去。
房門關上，屋里無其他人，我才攜著她手坐下，柔聲問道︰「為的什麼事情？」
司徒雲箏用手絹堵著嘴，搖搖頭，眼淚濺到我的手背上，心中那塊柔軟的地方又往下陷了點。
我掏出手絹。輕輕擦去她的淚珠，問道︰「你知道聯姻的事情了？」
雲箏哽咽著說不出話，只點點頭。
「怎麼知道的？」我問道。這麼機密的事情，在未真正確定之前，是不能泄露出來的。
「是三娘……」司徒雲箏抽泣著說道，「三娘在和她的丫頭說……被我听到了。」
「三娘？」我愣了一下，這麼個小心謹慎的人，怎麼會亂說話，還和一個丫頭說這事情。
雲箏可憐巴巴地拉著我的袖子，哭道︰「二嫂……我該怎麼辦？我……我不想去東北……如果父親和他們打起來，我該幫誰？而且……而且他又不像二哥……可以這麼全心全意地愛著二嫂……」
是啊！嫁過去了，如果父家和夫家打起來，她該幫誰？無論幫哪一方，都是錯……
「二嫂……二嫂……誰可以幫我……還有誰能幫我……」
司徒雲箏趴在我的懷里，哭得肝腸寸斷，好像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
酸楚的感覺從心底翻涌上來，一波接著一波，視線越來越模糊，我連忙深吸一口氣，扶起雲箏，勉強笑道︰「我來幫你，我試試。」
雲箏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楮看著我，不確定道︰「可以嗎？」。
我想要說「我試試」，因為自己心里也沒有底，可是在看見她像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一樣的希望眼神時，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于是重重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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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回廊的美人靠上看了半天的書，可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口干舌燥。走到小桌邊拿起茶杯。
「哎，可得怎麼辦呢？」翠屏放下手中的刺繡，憂愁地嘆氣。
昨天將司徒雲箏的事情告訴了她，現在不僅我心情煩躁，連帶著她也吃喝不下。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問道︰「二少爺送我那盆玉簪花呢？你放哪里了？」
翠屏瞥我一眼，嘀咕道︰「那時候對它不聞不問，現在關心起來了？你當初丟在哪里就還在哪里，我沒有動過，也就澆了幾次水，怕是活不了……」
我快步走進寢房，在角落里找到那只青花白瓷盆，玉簪花的枝葉早已枯萎，盆上沾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抱著花盆回到回廊，翠屏抬頭懶懶看我一眼，問道︰「都已經死了吧！」
我不想說話，將花盆放在美人靠上，掏出手絹仔細地掃去灰塵仔細，手扶著枯黃的葉子，嘆了口氣，雖然玉簪花很好養活，只要留著根，明年春天還可出抽出新芽來。可是這一盆都被我弄成這樣了，還有救嗎？
「要不送到花農那里試試？」翠屏建議道。
「二少女乃女乃，三夫人來了。」
小鴿子站在廊上稟告。
我回頭，看見三夫人正笑意盈盈地走過來。
我忙起身迎上去，笑道︰「三娘怎麼有空過來。」
「好久沒見采秋你，想念得緊，所以過來看看。北地的冬天肯定沒有江南暖和，還習慣嗎？」。三夫人笑問道。
我點點頭，看見她朝我伸出手，于是將自己的手遞過去。
三夫人拉著我的手走到回廊上，看見美人靠上的玉簪花。微皺眉頭，可惜道︰「這是怎麼了？死了嗎？」。
「估計也活不了！」我笑答道，也覺得很可惜，如果當初愛惜一些，它明年還能再開花。
「這可不一定！」三夫人坐到花盆邊，拿起翠屏的小剪刀，將露出泥土外的枝葉「 嚓」一聲齊根剪掉。
「三夫人懂種花？」我驚喜道。
三夫人看著我，掩嘴一笑，問道︰「這花是二少爺送的吧？瞧你珍惜成這個樣子。」
意識到自己急切了些，我不好意思地低頭，點點頭，輕聲請求道︰「請三娘幫幫我。」
三夫人笑道︰「我不懂這些，洗心茅舍的六夫人精通花藝，你讓她幫幫你。」
「那小姐快去找六夫人，趁著太陽大，天氣暖和。」翠屏迫不及待地說道。
「可別！」三夫人連忙止住翠屏，說道，「你六娘每到下午的時候總要坐禪，采秋你晚上再去。你六娘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古怪，你跟她說話可要注意些。」
我點點頭，想起那個檀香裊裊、翠柏蒼蒼的地方。
關于六夫人，我只在第一天進茶時候見過一面，不過當時覺得她慈眉善目的，好像挺好相處的，為什麼三夫人要這麼說她？可能是一個人獨居久了，性子孤僻也是難免的。那一天，從我進門到敬茶結束，確實沒見到她和任何人講過話。
用過晚飯，等不及翠屏收拾好，我自己一個人抱著花盆往司徒府最西邊走去，道上的積雪在白天時候已經被清理干淨。
夜風嗚嗚地吹著，沒走幾步路就將我手中的燈籠給熄滅了，還好天上的月亮很明亮，映照著地上的積雪，可以清楚看清腳下的路。我索性扔了燈籠，雙手抱著花盆往前走。
走了不到半個時辰，看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有風吹動過樹梢的沙沙聲傳來，想來洗心茅舍就在前面不遠。我緊了緊衣襟，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拐進一條小道，就能看見掛在洗心茅舍屋檐下的兩只白色燈籠在風中搖擺。我舒了口氣，摟緊了懷里的花盆，快步往目的地走去。
走到茅舍前的竹籬笆入口時，突然听到有跑步聲傳來，抬頭看往通向茅舍後邊的小道，只見那里跑來一個丫頭。我還沒看清是誰，她便從我身邊沖過，跑進茅舍內。
我往那條路上又看了看，沒發現什麼人再走過來，正奇怪著，一直沉靜著的茅舍也傳出聲音，屋內接連跑出三四個丫頭，由先前跑進去的那個丫頭帶領著，跑出籬笆口，分散著沿著兩邊的小路跑去。
她們神色著急，好像根本就看見我的存在。遠遠的，我只听見她們幾句對話聲。
「……什麼時候發現不見的？」
「……就剛才師太去送飯的時候……」
「怎麼又跑出來……」
「……去她常去的地方找找……」
我呆呆地站在外面，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忽然間眼前一道白影閃過，唬了我一跳，還以為見到鬼。再定楮看時，發現那是一個人，長發垂腰，白衣白裙，伴隨著她的跑動，還有叮叮當當的清脆之音傳來。
我揉了揉眼楮，想要問問這個白衣人是不是她們要找的人，可是這些丫頭早就尋到遠處去了。無奈地吐了口氣，我只好抱緊花盆，跟著白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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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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