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金蕊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每隔三天她必定要出去一趟,在外面留宿一晚,再喜滋滋地回來,偶爾還要來定風閣炫耀一番,也不知道司徒御宇有沒有真的將她留在軍營。
「二少女乃女乃,您找民女?」
我轉過身,背靠著回廊上欄桿,笑道︰「七夫人很喜歡你做的糕點,賞了支簪子給你,還要勞煩你再多做些。」我笑著將簪子遞給她,是一支七彩八寶簪子。
史夢嫻反剪著手推辭道︰「民女只是按照二少女乃女乃吩咐做的,用紫蘇、黃芩、白術等幾味具有安胎功能藥材熬出藥汁,混著米粉揉在一起做成糕點,等到糕點快要熟了的時候,放在蒸籠上,鍋里倒入濃濃苦茶水,然後再蒸,等到糕點熟了,再起鍋,這時候糕點里有股濃濃的苦茶味道,而糕點中因為加入了藥材。也變得苦澀,跟喝苦茶的感覺一樣。這些點子都是二少女乃女乃想出來的,所以功勞是二少女乃女乃的,民女怎麼能居功!」
我笑著將簪子插到她的發髻上,端詳了一下,面若芙蓉柳如眉,不同于北地女子的精實,她有股嬌柔的美。
「咦,那不是金姨女乃女乃嗎?馬上就要下雪,她這是上哪去?」史夢嫻也看到披著一件大紅披風的金蕊,身子往外探了探。
我看著金蕊往外走的身影,再瞥一眼似乎對金蕊行蹤很感興趣的史夢嫻,有個主意形成。
「不知道呢,我們去看看。」我笑拉著她的手,往樓下走去。
從定風閣到司徒府大門有一段路程,金蕊她們走在前面,早就看不見人影,我和史夢嫻跟在後頭,走到離門房不遠處的地方,看見小風正在套車,金蕊和午六站在一邊等候。
我的腳突然踫到路邊一塊石頭,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去,手里不知道抓了什麼東西。
「哎呦!」史夢嫻的呼痛聲在身邊響起。
我忙松開她的手,皺著五官道歉道︰「痛……對不起……連累你……」
顧不上檢查自己磕到哪里,史夢嫻先爬過來看我,「二少女乃女乃,您傷到了哪兒沒有?」
「腳腕……」我繃直著腿。不敢動,疼得直吸氣。
史夢嫻著急地站起來,「二少女乃女乃別急,民女去找人來!」說著便往前跑去。
史夢嫻跑到金蕊面前,福了福身子,指手畫腳地說了些什麼,又回頭看我。看見金蕊和午六的視線往這邊投來,我連忙回頭,手里緊緊抓著一把雪,呼呼往嘴里吸氣。人在著急的時候,往往會找最熟悉的人尋求幫助,她的心急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但是她沒有去找小風,而是去找和她沒有說過話的金蕊,難道撿到她,真是我的巧合?
金蕊和午六馬上跑過來,我抬起頭,苦著臉看著她們。
「二少女乃女乃,您這是怎麼了?走路也不小心,還好不像七夫人一樣身懷六甲,要不然這一摔將司徒家的香火給摔沒了。可就糟糕!」金蕊插著手,斜著眼楮打量我,嘴角還溢出嘲諷笑容。
午六和史夢嫻一左一右扶起我,打算送我回去。
金蕊不樂意地指責道︰「午六,二少爺還等著我們去軍營呢,二少女乃女乃有史姑娘陪著就好,我們走吧!」
午六緊握著我的胳膊,歉意地對金蕊說道︰「金姨女乃女乃,奴婢先送二少女乃女乃回去。二少爺如果知道您來遲原因,是不會責怪您的。」
「你個奴才,誰是的主子!」金蕊怒了,凶神惡煞的,上來就要扯午六離開。
我推開午六的手,想要露出個笑臉,無奈扯不出來,「你跟著金姨女乃女乃走吧,我有史姑娘。」
「二少女乃女乃都說沒事了,我們快走!」金蕊硬是將午六扯開。
「二少女乃女乃,小人送你回去吧!」小風跑過來,討好地看著我。
金蕊氣得眉梢都要提到額頭,怒氣沖沖地罵道︰「你個見風使舵的奴才,你不駕車了,我怎麼去軍營!」
小風諂媚笑著,彎腰對金蕊道了個歉,「忘了告訴姨女乃女乃,今天魏牙回來府里一趟,取馬的時候和小人說起二少爺今晚要在翠紅樓設宴,恐怕姨女乃女乃就是去了軍營,也是進不了。還是只能在城里的客棧歇息一晚。」
「誰……要在外面住客棧……」金蕊的怒責聲變小,臉頰漲得通紅,笨拙地掩飾,「我從不喜歡住……」
「幸虧沒有出門,要不然豈不是白走一趟,」午六聰明地截住她後面的話,悻悻說道,「既然要出門,二少爺怎麼就忘了通知姨女乃女乃,他知道今天姨女乃女乃要來的呀!」
「二少女乃女乃,民女扶您回去。」史夢嫻適時地打斷她們主僕倆的一唱一和,扶著我往前走,午六連忙跟上扶住我另一只胳膊。內院是女眷生活的地方,小風沒有跟進來。
天色已經陰沉,四周都變得暗暗的,就是那種將近黑夜又不明不黑的傍晚之色,最讓人覺得壓抑。
醉紅樓,又是醉紅樓!忙得連家都回不了,還有時間上青樓?!
感覺腳腕上涼涼的,連忙縮回腳,看見史夢嫻在旁邊,才忍住沒有發火。
「民女去看看小鴿子姑娘的藥煎好了沒有。」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史夢嫻回避退下。
「大夫說要貼上膏藥才能好得快。」翠屏伸手要拉我的腳。被我不耐煩地踢開,火大地拖上棉鞋,在房間里沒方向地亂轉。
「原來你的腳沒事呀,害得我和史姑娘緊張半天,你是不是施苦肉計試探史姑娘?」
翠屏的腦子這回變得聰明,但是我的腦子現在猶如一團亂麻,懶得答她的話。
「哎,就算你是是苦肉計,演戲也要演得像樣些,快貼上。」翠屏抱住我不安走動著的身子,蹲下。將一塊膏藥貼到我的腳腕。
「既然放心不下,那咱們就去醉紅樓看看!」
「我才不去!」我馬上反感地拒絕,他愛上哪上哪,我才不去那種地方!
「你呀!口是心非!」翠屏無奈地看我一眼,走出房門,不一會兒,拿來兩套男裝打了個包袱,背上它就拉著我出去。
「去哪里?我不去那種地方的!」我著急道,可是翠屏現在的力氣大的跟一頭牛,拉著我的大步跨下樓梯。
「二夫人知道了怎麼辦?如果被她知道……」
「有史姑娘在,她會幫我們遮掩的!」翠屏用蠻力拉著我直奔出門外,「就知道你不會安心,剛才出去的時候我同她說過我們要出去一趟,讓她替我們掩護。」
我無奈地被翠屏拉著往前跑,這個丫頭,真的把什麼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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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醉紅樓燈火通明,車馬盈門,人聲鼎沸,熱鬧的歡聲笑語渲染了整整半條街,大門口的廊檐上,一連串火紅的燈籠在寒風中招搖,人流如潮水般涌進大門,已經是將近寒冬的天氣,一位位姑娘卻穿得很單薄,紅紅綠綠的衣裳,鮮艷的抹胸,看得人膽戰心驚。
這里果然是醉生夢死的地方,有人一擲千金,有人一夜窮瘋,窮奢極欲,紙醉金迷。
翠屏緊緊地貼在我身後,害怕那些毛手毛腳的男人會把爪子伸到她身上,可憐兮兮地掛在我肩膀,完全沒了在大門口時候硬扯我進來的萬丈豪情。
我踮起了腳尖環視一圈大堂,無奈人實在太多,看得不太清楚,想想他一個司徒家二少爺的身份。應該不會坐在大廳里隨便摟女人,估計這里也像茶樓酒館一樣有雅間什麼的吧。
「這位公子好生俊俏,可有相好?」一個肉呼呼的身子蹭到我胸前,兩只隔層薄薄紗衣的雙臂要環上我的脖子。
我忙後退一步,清了清喉嚨。
「哎,你這個姑娘好不知廉恥,哪有這樣拉拉扯扯的!」翠屏在從我身後站出,使勁拉出被我被她握在手里的半截衣袖。
「嘿!我一個青樓女子,又不想死後立牌坊,為什麼不能同人拉拉扯扯!」姑娘手叉腰部,氣鼓鼓地與翠屏對罵。
翠屏又羞又氣,漲紅了臉,「那也不能這麼不要臉……」
我拉回翠屏,笑盈盈地對姑娘鞠躬,賠罪道︰「小童無知,請姑娘恕罪。小生想要醉紅樓最好的雅間和頭牌姑娘,請姑娘幫忙則個。」
姑娘眼兒一溜,沒將我的話當回事。
我明白意思,伸手讓翠屏給我一錠銀子,反手塞進她手里。
她細看了會兒,確定有五兩來重,苦瓜臉馬上喜笑眉開。
「今天司徒二少爺在頭等廂房會客,醉紅樓的頭牌們都去伺候了,不如讓奴家來陪公子!」姑娘說著兩條手臂便像樹藤一樣纏上來。
我笑得有些僵硬,想要避開她不老實的手,抬頭看見有個面熟的人往這邊走來,大窘,慌忙低頭避開,卻遲了一步,那位在郊外踫過一次面追問我是哪家戲園子里小官的玉公子已經看見我,興奮地大跨步走過來,推開姑娘,拉著我的手不住摩挲,嘴里哎了半天,因為不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