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將全場的人都看一遍。最後視線落在我的身上，驕傲地一笑，故作謙虛地說道︰「我也是略懂皮毛而已，二少女乃女乃出自江南，自古江南多才子才女，想必二少女乃女乃比我懂得更多，二少女乃女乃何不也說說？」
我淡淡一笑，敬她一杯酒，當是感謝她賞臉說了這麼多。
「吳夫人見識廣博，說的這些都不差，唯獨有一點說錯了。」三夫人緩緩說道，「面脂一物，並非從魏朝才開始出現，《古今注》中記載︰‘燕支草似剻花，出西域，土人以染，名為燕支，中原人謂之紅藍粉。’班固曰︰‘匈奴名妻曰閼氏，言可愛如燕支。’《古今注》︰‘胭脂蓋起自紂。’此言脂最古者。可見胭脂早在商代就已經使用。」
吳夫人微窘，不敢再講。
四夫人贊嘆道︰「想不到就胭脂也有這麼多的學問，我都不知道。平時買這些東西都是挑最貴的拿，總想著貴的總是好的。不如你們誰再講講我們每天要敷的粉和穿戴的首飾唄！」
有了五夫人的賣弄和三夫人的拆場，大家相互推讓，不敢再講，席面上一時有些冷場，我笑道︰「采秋不才，在諸位面前賣弄一下，只是采秋學識有限，講得不好的地方，大家一笑了之，權當下酒菜。」
「《山海經》里記載︰‘王母梯幾而戴勝。’勝，就是婦人的首飾，此為首飾之始。《始儀實錄》︰‘遂人作笄，堯以銅為之，舜雜以象牙、玳瑁，文王又加翠翹、步搖。’《物原》︰‘五彩通草花，呂後制。彩花，晉朝郭隗制。’《玉篇》︰‘闔彩，婦人頭花，髻飾。’這些都是首飾。寶釵開始于夏代，手鐲、指環開始于殷代，我們現在穿戴的金玉珠寶，日新月異，考不勝考。」
講完之後，我稍稍停頓了一下，看著一直溫著頭的司徒雲箏，輕聲笑著鼓勵道。「大小姐，你也說一個關于粉的吧！」
雲箏猛然抬頭，見全桌子的人視線都放在她的身上，頓時面色潮紅，不知所措。
「說一個吧！大姐你也讀了不少的書，怕什麼！有二嫂替你撐著呢，不大了說錯了讓二嫂給你改過來！」司徒季朋在旁邊柔聲鼓勵道，很少見他這樣正正經經關心一個人的樣子。
司徒雲箏抬頭看我，見我點頭鼓勵，終于鼓足勇氣開口說話，只是聲音有些小。大家都知道這位司徒小姐膽子小，因此也都不說話，靜下來听她怎麼說。
「粉最早記載于《神農本草》，‘粉錫，一名鮮錫。’《磨子》中記載︰‘禹造粉。’《博物志》中說︰‘紂燒錫作粉。’《古今注》雲︰‘秦穆公女弄玉，有容德，感仙人蕭史，為燒水銀作粉與涂，名飛雪丹。’這些都是有關粉的創造記載，後來又出現了百英粉、丁香粉、木瓜粉、梨花粉、龍消粉。」雲箏說完，低頭。輕聲怯怯地追加一句，「我知道的就這些。」
司徒季朋帶頭拍手叫好，雲箏羞紅了臉，懷疑地抬頭看我，見我贊許地點頭，又不好意思地低頭，開心地笑了。
「大家都說得很好，尤其大小姐，知道這麼多的東西，真是難得。不過我還是對每天要梳的發髻感興趣，只知道發髻有有很多種，並且要配著衣服、場合來梳弄，你們誰能講講發髻嗎？史姑娘，」二夫人轉頭去問史夢嫻，「你知道嗎？」。
史夢嫻推辭道︰「在坐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二少女乃女乃、諸位夫人和三少爺、大小姐都是多才之輩，民女學識淺薄，若是開口，豈不是成了關公門前耍大刀，孔夫子面前賣文章。」
「喲！我肚子里可是半點墨水也沒有，她們都是有才的人，尤其是二夫人，不但見多識廣，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就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懂得吃喝睡，史姑娘可別拉上我！」四夫人大笑著自嘲，引得二夫人也笑了。
「史姑娘但說無妨，」我鼓勵道，「這里都是女人。我們自己關起門來說話，男人們听不到，沒什麼可笑不可笑的，大家都是說著玩罷了！」
史夢嫻微笑著站起，福了福身子，謹慎地說道︰「民女就獻丑了，博二少女乃女乃一個笑顏，也為諸位夫少爺小姐們加個下酒的笑料。」
「髻始于遂人氏，不過那時候沒有東西系縛頭發，到了女媧氏以羊毛為繩，向後面將頭發系住，並且以荊棘枝條和竹片等物為笄，插在髻發上。《古今注》里說︰‘周文王制平頭髻，昭王制雙群髻。’《妝台記》里也記載︰‘文王于髻上加翠翹，傅之鉛粉，其髻高，名曰鳳髻。’
「高髻始于文王，後來孫壽的墮馬髻，趙飛燕的新髻，甄後的靈蛇髻，魏宮人的警鶴髻，層出不窮，愈出愈奇。這些都是真髻。還有假髻。《周禮?追師》‘副編’注︰‘列發為之。其遺像若今之假紒。’《三輔》說這它是假髻。《東觀漢記》︰‘章帝詔東平王蒼，以光烈皇後假髻、帛巾各一篋遺之。’
「後來便有飛西髻、拋家髻等等名號，說也說不盡。尤其是唐代，女子的發式更加五彩繽紛，超越前人。南北朝一度流行的「驚鶴髻」，形如受驚鶴鳥的展翅欲飛之狀；到了唐代轉變唯「驚鵠髻」，線條更加柔和自然，與女子的臉龐相應成輝，極富情趣。
「唐代婦女中還流行多種受少數民族風俗影響的發式，如烏蠻髻、椎髻、回鵠髻等等，唐代流行高髻。中晚唐盛行的「峨髻」竟高達一尺以上。如元稹《李娃行》所詠︰‘髻鬟峨峨高三尺，門前立地看春風。’
「縱觀歷史，女子頭上的發髻樣式有簪花高髻、扇形高髻、半翻高髻、福髻、驚鵠髻、雙纓髻、單刀髻、高環髻、三環髻、飛天髻、玉環飛仙髻、半翻髻、百合髻、倭墮髻、拋家髻、四環拋髻、圓椎拋髻、圓椎髻、垂練髻、雙丫髻、雙環垂髻、反綰髻、螺髻、盤桓髻、雙環望仙髻、孔雀開屏髻、雲朵髻等等。」
史夢嫻講完了好一會兒，大家才回過神，紛紛贊嘆說好，司徒季朋更是大聲夸獎道︰「妙哉，妙哉！我以為自己見過的有學問的人多了去了，沒想到他們連史姑娘的皮毛都沾不上，史姑娘真是厲害至極，你若是為男兒，必定有另一番出息！」
史夢嫻連說慚愧，「民女說的，一部分是從書上看的，一部分是自己妄加猜測杜撰的，擺不上桌面，無法和諸位夫人們引經據典的相比，讓夫人少爺小姐們見笑了。」
二夫人拉著她坐下，臉上的笑容如中午的太陽一樣燦爛，就好像自己的女兒考中狀元一樣神氣。
酒過三巡，肚子也飽了，外頭陽光正好，西面的落地雕花花門外，有氤氳的水汽上升，嘈雜的聲音隱隱傳來。
「外頭好熱鬧呀！」我笑看全場的人說道。
二夫人神秘一笑，四夫人接下去說道︰「趁著天氣好，大伙兒又難得聚在一起，二夫人就借著采秋你的生辰邀請大家乘船游玩半天，讓大伙兒高興高興。」
冬天沒到，但是北地所有的河流幾乎都被冰封了，只白鶴樓前的那片湖泊一片波光粼粼，河流在將流水注入白鶴樓前的這片湖泊的時候，仿佛也將熱氣加注進去，盡管外頭天寒地凍，湖泊里的水永遠都是溫溫的。沿著河流再往上游或者下游走兩三里地，河面便慢慢被冰凍住了。
關于白鶴樓，還有個傳說。從前有位先人與碧海的東華帝君下棋，那盤棋下了三年都沒較量出個高低。仙人的坐騎——一只白鶴——忍不住寂寞，于是偷偷溜到凡間游玩。玩累了，想要洗澡，可是這時候天地間全是被冰雪封蓋住的白茫茫的一片，哪有地方給它洗澡？
仙鶴不愧是仙鶴，它隨便施展了一個法術，在地上挖了一個大坑，將地面上的冰雪移到大坑里，再將水燒熱，然後跳進去歡歡喜喜地洗了個澡。
盡管後來白鶴飛走了，但是它挖的澡盆子卻留了下來，並且無論天氣多麼寒冷，這個大澡盆里的水卻沒結過冰，並且形成了一個湖泊。後人就根據這個傳說在湖泊旁邊建了一個高樓，取名白鶴樓。
下了白鶴樓，看見湖岸邊有五只大船在等候，除樓上的夫人小姐外，司徒嬌杏和金蕊、安招弟三人也過來和我們坐第一只船。
出來的時候，因為外頭有風，司徒雲箏在湖綠色的衣服外面系了件剛做好的白貂皮披風，二夫人特地伸手去模模料子，高聲贊好。
司徒雲箏不大習慣，站立的身子有些僵硬，我回頭看見司徒嬌杏的眼楮都要冒出火了。
渡娘搭上兩條寬寬的跳板，彩玉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首先走過去扶著二夫人上船，接著是三夫人、四夫人。當輪到我的時候，我伸手擺了擺，自己穩穩當當地賣過跳板走上甲板。江南多水，河流湖泊到處都是，我和翠屏小時候差不多是在船上玩大的，不像他們北地人，就是走上了船，也需要扶著丫頭才能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