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轎子里等了多久。只知道早上吃下去的東西都化沒了,只剩一個干癟的肚子,現在正在小聲地抗議。
「小姐。」翠屏隔著簾子小聲喚我。
「來了嗎?」。我忙坐正身子,整了整發髻。
「還沒來。」翠屏小聲答道,接著輕聲笑道,「小姐你餓嗎?在你座位旁邊有個小竹籃,看見了嗎?」。
我往左邊看了一下,真的有一個用小花布遮蓋的小籃子。
「在右手邊!」翠屏在外頭又添加了一句。
我往右邊看了一下,發現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籃子。
「那里有些糕點,還好我準備了,小姐快吃些吧!」
我應了一聲,手拿起左邊的小花布一看,原來是一個用棉布包扎著的小茶壺,有糕點又有茶水,真是細心。
突然外頭一陣歡呼,翠屏也緊跟著催我出來。我忙整了整衣襟袖口,掀開轎簾出去。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他們已經站在前頭。
大路的前方出現一排黑色的小點,接著小點慢慢變大,紛雜的聲音漸漸傳到這里,先是雨點砸地的聲音,接著變成一大群蜜蜂嗡嗡亂飛的聲音。當它再變成振聾發聵的聲響時候,人影也清晰了。
司徒御宇帶著幾位軍中位高權重的將領迎上去。
到了離城門口有半里地的時候,前方的大批軍隊留在原地等候,從後面駛出一輛由六匹白馬拉著的金色馬車,司徒孟澤領著侍衛在右側隨行,司徒御宇伴在左側,司徒季朋壓在後面護送。
馬車行駛到城門口,文武百官分跪在兩旁,我們也在二夫人的帶領下跪在百官前方。耳里听著馬車停在前頭,接著從里面傳出司徒元帥讓我們起身的聲音,聲音洪亮穩重,竟不似重傷之人。
百官起身,我們在二夫人的帶領下低頭走到馬車前屈膝半跪。
「賤妾惶恐︰元帥奔波勞苦,賤妾帶著司徒府女眷前來迎接元帥,願元帥身體安康,天佑我司徒閥千秋萬代,一統中原!」
趁著二夫人文縐縐地說著場面上的話,我微抬起頭,看見司徒御宇和司徒孟澤、司徒季朋並排站在馬車邊。司徒御宇好像一直在看著我,看見我抬頭,飛快地對我眨了下眼。我心頭微微一跳,瞥見司徒孟澤依然板著一張臭臉,而司徒季朋則苦著一張臉,似乎此行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微微再抬頭,看見一只白皙的手翹著蘭花指從厚重的車簾里伸出,我馬上低頭避開,心下卻很疑惑。如果是尋常的丫頭,斷不會擺出這麼嫵媚的手勢,難道元帥此行還收了房小妾?怎麼也沒有听司徒御宇或者二夫人、三夫人提起過。
眼楮緊看著腳尖,耳里听見一陣窸窣的行動聲,接著又听到旁邊四夫人的抽氣聲,我不解,又抬高頭看了一眼,突然雙腿一軟,差點跌倒。
旁邊的四夫人及時扶住我,笑道︰「不但二少女乃女乃,就連我也餓壞了,小腿肚一直打哆嗦!」四夫人想要幫我遮掩尷尬,卻不知她這麼說,讓我更加窘迫。
「是蹲得太久的緣故,都起來吧!」元帥走到我面前,輕拍著我的肩膀,笑道,「采秋好孩子,你無微不至招待姑小姐和慕容少女乃女乃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做得很好!」
我紅了臉。低頭感謝道︰「謝謝公公夸獎。」
應該是腿部受了重創,他要拄著拐杖才能站起來,而且一步一步走得很艱辛,但是精氣神很好,完全不像士兵們稟告那樣受了重傷、陷入昏迷的樣子,難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史夢嫻是什麼踫到他們的?
二夫人走過來要攙扶,被元帥搖手拒絕了,自己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特意為他準備的八抬大轎,他是整個司徒閥的支柱。繼承人未定,周邊軍閥都沒安定,他決不能倒下。
史夢嫻著一件白色狐毛瓖邊的胭脂紅棉襖,披一件白貂皮披風,回頭對我微微一笑,似是輕蔑,似是挑釁。二夫人也回頭看我,笑了笑,拉起史夢嫻的手竊竊私語。
三夫人故意落下幾步,「采秋,這件事我著實不知道,季朋這孩子連只言片語都沒有和我透露。」三夫人急著和她撇清關系,臉上神色古怪,好似真的不知道史夢嫻會出現在元帥的身邊。
我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她的,輕聲笑道︰「她這次是專為我們來的,三夫人不會只丟我一人孤軍奮戰吧!」
「當然!當然!」三夫人輕拍著我的手背保證。
…………………………
團圓飯吃過之後,便是新夫人敬茶時間。先是史夢嫻給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敬茶,因只是一個妾室,所以並沒有驚動五夫人,也沒讓小產臥床的七夫人過來。
接著便是我們這些小輩給新夫人敬茶。突然由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寄住女孩變成司徒家的八夫人,大家一時間都接受不了。只是元帥坐在主座上鎮壓著,大家將所有的不快壓在心底,規規矩矩地為她進茶,改口稱她為八夫人。
她是拿準了我們不敢將她以前的事情說出來,因為會引起元帥的怒氣。大家只好當她是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因為地位低,我們這些小輩們不用下跪,只要彎腰遞茶給她即可。
先是司徒孟澤過去,面無表情地將丫頭捧盤里的茶盞遞過去,說道︰「八娘請喝茶。」
史夢嫻接過,喝了一口,放回捧盤里,拿起桌上一份賞錢給他。
接下來輪到我和司徒御宇上去。
「御宇和采秋這段時間辛苦了,就不必敬茶!」元帥說道。
司徒御宇笑嘻嘻地看著我,見我點頭,于是攜著我的手站起來,笑道︰「爹爹納寵,兒子和媳婦替爹爹開心,這杯茶怎麼可以省呢?」
司徒御宇帶著我走到史夢嫻面前,從丫頭手里端過茶盞給我,自己又拿了一杯,帶頭說道︰「兒子和媳婦給八娘敬茶,祝八娘身體安康,福壽永昌!」
史夢嫻接過我們手里的茶各喝一口。拿出兩份賞錢各交到我們手里,笑道︰「之前只听元帥說少爺如何孝順,二少女乃女乃如何賢惠,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我初來咋到,不知道司徒府許多規矩,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請二少爺和二少女乃女乃千萬指出來,我一定會改!」
接著是輪到司徒季朋敬茶,他的臉色臭得和茅坑里的石頭有得一拼。兩個月前還是自己表妹的女人,現在竟然成了自己的姨娘,他自然有氣憋在心里,但是卻不能吐出來。要是被元帥知道在他離去之後司徒府發生的種種事情,有麻煩的不僅僅是他們三房。
對史夢嫻的身份轉化感到最尷尬的應該是三夫人吧!晚輩變平輩,而且又與她一起伺候同一個丈夫,若是此事發生在那些茹毛飲血的戎狄身上,倒不覺得什麼,但是作為一個正統的漢人,學習的是重家庭lun理的儒家知識,她應該是最受不了,但是看她端得笑容滿面,儀態得體,竟像個沒事人一樣。
我不由地開始佩服她,就這一股子的忍耐力,我永遠也比不上她。
司徒季朋之後,是司徒雲箏和司徒嬌杏兩位小姐上來敬茶,再後面才是安招弟和金蕊。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金蕊,發現她的肚子都大得有如一只能滾動的球。
發現史夢嫻就是元帥新納的八夫人,金蕊慌得手腳都有些打顫,幸虧有午六扶著,才不至于摔倒。
元帥本來就不喜歡她,這次看見她又是這副沒出息樣子,更是生氣,好幾次話都到嘴邊了,又在看見她的月復部時將話咽回了肚子里。
敬完茶,李大夫走進來請為元帥換藥,我們才知道元帥的胸口處也有傷口,現在還沒有愈合。從進城到現在的半天多功夫里,他都在硬撐著,如果仔細看他的外衣,還可以看見隱隱的紅色血跡。
李大夫要為元帥換藥,我們不便留在里頭,所以除了史夢嫻留在里面照顧外,都各自稟告回去。
走在前往定風閣的小路上,我的手被司徒御宇牽在手里,兩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往前走。彼此間不需要語言,就覺得很溫馨。
身後響起腳步聲,回頭看是二夫人,她滿面笑容,好像抱著一個憑空掉下來的大孫子一般。
「二少爺,我借二少女乃女乃說句話成嗎?」。二夫人笑著向司徒御宇詢問。
司徒御宇松開我的手,笑道︰「二娘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請吧!」接著低頭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我等你,快些回來!」
「就這麼一時半刻也舍不得,二少爺疼愛二少女乃女乃的樣子,真是羨煞旁人。」二夫人打趣道。
司徒御宇笑了笑,轉身獨自往前走去。
「采秋,你知道嗎?我今天特開心!」二夫人笑呵呵地拉著我的手,問道,「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等我回答,她又接下去說道︰「因為我以為這一次我真的輸了,沒想到老天眷顧,還是我贏了!雖然一早就知道元帥在歸來途中又納了房小妾,沒有想到竟然是史夢嫻。」她不可抑制地大笑,驚得宿在枝頭的寒鴉撲稜稜亂飛,枝頭上的殘雪跌落到我發髻上。
原來是要顯耀的,昨晚一戰,我將她打倒了,她以為元帥回來,七夫人一定還會受寵,卻沒想到元帥招的新寵竟然是史夢嫻。回來的時候,他只簡單詢問了一句七夫人的情況,之後便沒有再提過。
「二娘別張這麼大的口,免得下巴月兌臼,」我淡淡笑道,「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那我們就等,看看誰才能笑得最後!」二夫人笑道。
我微微一笑,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