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公子又是一陣輕笑,緩聲道︰「本公子只是好奇姑娘嬌美芳容,為什麼要用頭衣掩蓋。」
我一驚,下意識抓緊披風,黃鶯與紹榮俱是一驚。我一路過來處處小心遮擋,並未叫任何人看到容貌。屏風後人又是什麼人,他怎麼會知道我是美是丑。
紹榮湊近我,低聲道︰「姑娘,怕來者不善。」
屏風後人緊接著插話︰「非也,非也,在下只是抱著一顆好奇的念頭,想一睹姑娘芳容,哪里有‘不善’之說?」
紹榮又是一驚,方才他用的是微不可聞的月復音同我交流,卻被對方听得一清二楚,足可見對方功力強大,內力深厚。
對面的人又言道︰「姑娘若應了我的要求,我便將我這整整一桌子的紅燒魚頭贈還給姑娘。如何?」
我已經站起身子,示意紹榮和黃鶯快走︰「小女尚未出閣,實在不便在這大街上拋頭露面,望公子成全。」說完,我便快步朝著樓梯走去。
離樓梯還有兩三步的距離時,紹榮突然喊到︰「小心!」,這時我感到有個東西從耳邊飛過,同時腰間一股力量將我的身子向後帶去。緊接著「轟」的一聲巨響,伴隨著木頭巨大的劈裂聲,腳下的地面跟著一起強烈地震動起來。等我緩過神穩住身體,眼前的影像嚇讓我汗毛直立。
那是一根魚骨頭,上面還有零星肉沫。此刻,它正橫插在樓梯最上面的一台階上,並且只有這一階樓梯完好無損地懸在二樓,其余的樓梯則全都斷裂,坍塌在一樓地面上,徹底阻斷了我們的去路。
樓下的客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嚇得慌了神,哭喊著逃出酒樓,一瞬間,仿佛天地間都變了模樣。
紹榮側身擋在我與黃鶯面前︰「姑娘和黃鶯快走!」紹榮知道我有一身極好的輕功,從這里逃出不難。可我也深知紹榮的武功底子,只怕我還沒能逃生,他已經被另外一根魚骨頭擊穿了。
那扇靜靜立在我與洛公子之間的屏風,即使在這強烈的震動後,仍完好無損,紋絲不動。
我心里只有四個字,麻煩大了。
我仔細觀察著對方從屏風後透過來的身影,但見那人身姿縴長,略顯單薄,此刻正悠閑自得地夾著眼前的菜,仿佛他剛才對著酒館做出的毀滅性的災難沒發生過一般。更讓我驚訝地是,剛才還圍了滿桌的人都不見了蹤影,現在能看到的人影只有單單的一個。
那人又道︰「姑娘不必驚慌,沒了樓梯,這房子也不會塌下去。」他的聲音還是如剛才般沉穩,頃刻間就掌握了我們的命運。
他信手拿起了一只小壺︰「我一向不喜歡強迫別人,但未料到姑娘竟如此固執。為公平起見,在下想與姑娘打個賭。」語畢,他將壺嘴對準自己,讓壺水傾瀉而下。照他隨意的姿勢看來,也是一個極為灑月兌的人。
听他的語氣仿佛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而目的也並不是見我的容貌。他如此為難我們就是為了引出這個賭局,只怕無論我願意與否,他都會強迫我打這個賭。
我的帽子仍蓋住我的臉頰,我拉緊了衣襟,避免寒氣外漏道︰「好吧,我們今天是走也走不得了,飯也吃不上了。不管是輸是贏,本姑娘也只得陪洛公子賭這一局了。」
黃鶯輕喚了我一聲小姐,我便對她擺擺手。我對這個賭並沒有勝出的把握,但倘若不試一試,只怕今天就要葬身在這里了。
紹榮仍然擋在我的前面,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後退。此人若想殺我,早已出手,何苦還要擺下這樣一個賭注。暫時看來,我們沒有生命危險。
那人听我叫他洛公子,便輕笑了幾聲。那聲音听起來極為溫和,絲毫不含傷害之意。可越是如此溫柔的敵人,越讓我感到恐慌。
「姑娘既知洛某姓氏,可否可將芳名告知?」他說的溫文爾雅,讓人無法拒絕,生怕唐突了這份溫存。
我朗聲回道︰「小女姓‘木’,單名一個‘且’字。」我本名相宜,去一個偏旁,也不算騙他。
「木且……」他喃喃道,「太普通了。配不上姑娘這般氣質。」
他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緩緩送入口中︰「若為在下贏,木姑娘便必須令在下一睹芳容。若姑娘贏麼……」
「若我贏了,你便不能傷害我三人性命,放我三人離開。」這樁賭局,看似無關痛癢,卻又危險至極。若我贏了最好,若他贏了,便不知道他會如何處理我三人了。
「好。」屏風後人一口篤定。隨即便立起身子站到了他後面的欄桿處︰「姑娘請到您那面的欄桿處,向下看。」
我站到欄桿旁,朝下望去,才發現下面盡是因為剛才發生巨大變故而震驚不已的百姓。下方的人看到我露頭都紛紛喊道︰「快下來,要塌啦!」
我側臉朝對面洛公子落腳的地方瞧了一眼,發現那面欄桿竟拉上了一層白紗,看不清內人面孔,只能辨出他身著玄色長袍,身姿高挑,一頭烏發即腰。看身材,年齡不大,竟有如此高超的身手。
洛公子從長袖中抽出一把紙扇朝下指道︰「那些人身後的石牆上,有塊木板,上面寫著的東西,就是咱們今天要打的賭。」
我朝他指向看去,確實看見一塊木板立在不遠處的石牆上。但樓下人太多,擋住了木板,看不清上面的字。
我對他道︰「我看不見上面的字。」
洛公子微微笑道︰「好說。」
忽然,似一陣微風吹過,對面白紗簾的一角被輕輕吹起,在半空中展現著它輕柔的身姿。從它掀起的地方飛出一個略帶光亮的長針,直直朝擋在木板前的人群飛去!
頃刻間,下面一片哀嚎!
所有擋在木板前的人一一被一根白針刺穿,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已經直直地倒下,躺在血泊之中。他們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唯有胸口一點向外源源不斷涌出鮮血,示意著隨即而來的死亡。最後他們齊齊地看向後方石牆上,那里立著一根魚刺,已經深入石牆,難以拔出。
所有人紛紛逃命,哭喊的聲音幾乎將我擊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