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瑤搖搖頭,向旁走了兩步,只用余光瞟了她一眼,「貴妃只管和夫人說話,別冷落了人家,讓人家覺得宮里的人都不懂禮數。」
「妹妹想說的,不懂禮數的不就是本宮麼?」梓嬌笑道,李存勖一不在,就又端起了貴妃的駕子,「本宮想和你談筆交易,反正你們韓家人各個精明,鐵算盤打得當當響。」
「交易?我能有什麼,你該不會隔空畫個大餅,讓我對付我姐姐吧?」蕊瑤微微一笑,一眼洞悉了她的心思。
梓嬌訕訕地一笑,索性開門見山地說了,「你身上那股子狠勁兒比你姐姐要強,本宮不會看錯人。不如你和本宮聯手,日後你我間再分出個高下。」
「這番話你也對姐姐說過?她一定沒應承你。」蕊瑤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疾步追上,梓嬌惱恨地道,「你們姐倆都只會惺惺作態,到了最後,誰還顧得了姐妹情誼?那都是遲早的事,你現下若不答應,可別後悔。你姐姐耳根子軟,本宮再和她說幾次,沒準她就答應了。」
「那就等你說動了她,再來跟我說一聲吧。」蕊瑤淺淺一笑,對蕊儀她心底里也沒有底,面上卻絲毫不露。不過若是蕊儀真和梓嬌聯手,她們的姐妹之情也就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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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二年元月十五幽州城外
慘淡的斜陽照著護城河中早已染紅的河水,旌旗、戰甲和戰亡的將士四散在剛剛平靜下來的沙場上,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契丹人,那些是中原人。半月的鏖戰終于使契丹大軍退去,此時將士們正含淚收檢著他們袍澤的遺骸。
連年的戰禍使百姓苦不堪言,本以為李存勖開國稱帝之後能過上幾年安生日子,沒想到契丹兵一有機會便來侵擾搶掠。李嗣源戰甲浴血,此時立在護城河邊看著這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烈場面,他握著劍柄的手不覺收緊,恨不得將其捏碎,不知何時百姓才能真正過上太平日子。
「大將軍,是否現在給洛陽送捷報?」魏崇城請命道。
李嗣源點點頭,「給沿路的驛站傳信,讓他們多備快馬。臨行陛下千叮萬囑,如今見了捷報,定然大喜,犒賞大軍。」
再多的賞賜也抵不過這些日子以來所流的血汗,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自古用身家性命換來的也不過是這些封賞。
吩咐人向洛陽宮告捷,魏崇城轉身對李嗣源道,「听說皇上在衍藻行宮中和幾位娘娘尋歡作樂,我們急需糧草的折子壓了三日才看了。我們在前方浴血奮戰,也不知為了什麼。」
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李嗣源看了看四周,低聲道,「皇上一向勤勉于政務,哪兒來的尋歡作樂?你切不可輕信謠言,若不是皇上,當初奇襲汴梁的計策從何而來?何況你十余年來征戰沙場,就只是為了皇上,從沒想過保境安民?」
「奇襲汴梁之計不假,可若不是宋軍師突然出現,陛下也未必就會親征。」魏崇城不服地道,「皇上登基以來也的確不如從前,要是從前,契丹來犯幽州,陛下一早就親征了。」
「陛下只需在朝中運籌帷幄,何須親征,這樣的話以後不必再說了,不然軍法處置。」李嗣源正色道,他也不能否認魏崇城之言,李存勖登基後多日不朝也試過幾次,對戰事也不如從前熱衷,只是這些話還是私底下勸諫的好。
魏崇城重重地嘆了一聲,看著李嗣源的背影,終于忍下滿眼的期冀,「那周大人呢?只因多喝了兩杯而御前失態,就被下獄抄家,最終被活活餓死在獄中。」
李嗣源一驚,肩頭顫動了一下,伴君如伴虎,李存勖做了帝王,便也就成了虎。可是這也太過了,難道他不知如此行事只會讓忠臣寒心,這不像是李存勖的作為。也許還有其他的事致使他不得不鏟除周大人,這不是他們為人臣子的一時間所能明了的。
「你留在這兒,我去看看城里的百姓。」李嗣源轉身進了城門,他只留了大軍返回洛陽大營所需的軍餉,余下的一律用來安民,此時城內應已支起了粥蓬。
趙功生辦事果然得力,粥蓬從衙門口一路延伸到城門前,李嗣源拿起鐵勺舀了些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施粥的將士看見他連忙行禮,雖被他制止了,卻還是引來了長隊中百姓的注意。
李嗣源剛要離開,當中一位讀書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已上前跪了下去,「大將軍保幽州一城百姓性命,小民和城中百姓無以為報,只能為大將軍立長生排位,日夜祈禱大將軍康泰。」
「這都是皇上的福澤,李嗣源不敢居功……」李嗣源話未完,四周已傳來陣陣謝恩之聲,這聲音一旦傳開,一時間城中此類聲音便此起彼伏,無論如何也制止不了。
李嗣源心道不好,等將士和百姓都安頓好了,定要盡快離開幽州,不然大禍將至,他也許會成為下一個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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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天不錯,一連下了三日的雪終于停了,連日來灰蒙蒙的天終于像染了淡淡的藍色,若有似無的飄著幾朵魚鱗似的雲彩。陽光順著雲彩的縫隙撒下,暖暖的,讓人忍不住想出門走動。
梳月宮里更是難得的喜氣洋洋,李存勖一早便來了,陪蕊儀用了早膳,一直呆到晌午都沒有離去的意思。蕊儀兩腮略微豐腴了些,笑起來比往日更有一番韻味,她看著李存勖也不多言,能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她沒來由的一陣平靜。
「幾天沒見著皇上,不知妹妹服侍得可好?」蕊儀輕聲問道。
「吃味了?朕跟你的情分不同。」李存勖笑道,長指滑過她光潔如玉的下顎,刻意放緩了速度,「等到穿暖花開的時候咱們就回宮,麗春台的桃林開了花,朕就陪你住在麗春台。到時你嫌朕煩,趕朕,朕也不會走的。」
「皇上這不是讓蕊瑤吃味了麼?」蕊儀笑著打消了他孩子氣的承諾,盡管她奢望如此,可卻不敢相信,「還有旁的幾位姐妹,幾個月沒見皇上,又被臣妾霸著,臣妾該成眾矢之的了。」
李存勖笑了,退後一些看著她隆起的肚子,「你有了朕的皇嗣,她們有麼?若她們也給朕生個一兒半女的,朕也另有賞賜。」
凡是有了他子嗣的便要另眼相待,那她這一份是不是又會有所不同?蕊儀覺著自己有些小心眼,忍著追問的沖動,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才道,「皇上可給宋軍師種過桃樹?」
「她只喜歡青荷。」李存勖淡淡地答道,神情有些落寞,轉身看向窗外閃著光的積雪。
他還沒忘了宋可卿,可自己也是特別的,對麼?蕊儀笑得很輕,「那臣妾的桃林也是獨一份了,臣妾以後都不會再計較了。」
「朕都忘了,你還沒忘。」李存勖一刻也沒有忘記,可是他不想讓旁人再提起。他話中略帶了些冷意,一下子疏離了許多。
一提宋可卿就不免失態,蕊儀暗怪自己多嘴,剛要想法子彌補,只見趙喜義一臉喜色地進來了。趙喜義匆匆行了禮,笑道,「皇上,幽州大捷,奴婢恭賀皇上,恭賀大將軍再立奇功。」
「幽州大捷了?」李存勖驚道,下一刻明白自己沒有听錯,不虞之色立時不見了蹤影,「天佑大唐,天佑朕。」
「臣妾給皇上道喜。」蕊儀笑道,回頭吩咐滿月,「去請貴妃姐姐和韓婕妤,幽州大捷,皇上在此擺宴。」
李存勖听了,贊許地點點頭,又繼續道,「將士們為朕征戰在外,立下大功,等他們凱旋,朕定要大加封賞。」
「皇上說的是,尤其是中書令大人此次居功至偉,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賞他?」趁著李存勖在興頭上,趙喜義趕忙追問。
李嗣源已是中書令,還掌著兵權,若再加封,李存勖心底里「嘶」的一聲響,不動聲色地沉吟道,「朕欲賜大哥丹書鐵券,再加封為太尉。」
太尉之職未免恩隆太重,尤其李存勖說話時神情有些不自然,蕊儀低頭不語,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趙喜義還渾然不自知,一見蕊瑤和梓嬌,忙不迭地迎進來,「二位娘娘,幽州大捷,皇上和淑妃娘娘正高興著呢。」
二人道了賀,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起幽州城中的事,梓嬌忽然想起平都還在洛陽,未必知道了消息,就道,「皇上不如把夫人也接來,她一個人在洛陽,難免胡思亂想地擔心,接過來也算是為大哥盡了一份心意。」
「趙喜義,這就派人過去。」李存勖笑道,又把決定給李嗣源的封賞說了一遍,蕊瑤、梓嬌連連稱好。
蕊瑤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慧黠的笑,「大哥和夫人成親之後,仍時常征戰在外,他們這般聚少離多總不是個事兒。這回戰事了了,不如皇上就留大哥在洛陽享享清福,也好慰籍夫人一片相思之苦。」她垂著眼眸笑了笑,「過些年,等夫人為大哥生下嫡子,再做旁的安排不遲。」
「蕊瑤所言甚好,等平都來謝恩的時候,朕定讓她來謝你。」李存勖笑道,太尉之位雖重,但只要將李嗣源留在洛陽,又如何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受寵若驚般的笑了,蕊瑤看了蕊儀一眼,「大哥回了洛陽,就能常進宮看皇上,大家都會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