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宮闕 鳳闕瑤光 第一二五章 春宴(上)

作者 ︰ 霜宸

暖風一旦吹了過來,天暖的也就快了,不覺過了半月,老能照著日頭的地方和一些花盆底下已經隱隱冒了草芽。女敕女敕的草芽露了一點點頭,不細看還看不大出來,幾個年紀小些的宮女閑來無事就蹲在那兒撥弄,覺著好玩,管花草的見了只說該打理了,再放任不管,過些日子就難拾掇了。

一早李存勖去武成殿上朝,蕊儀晚了半個時辰才起身,懶懶地由萱娘扶著更衣梳頭,換了一身翠綠色繡著百鳥報春的宮裝,說是百鳥,不過是三十六只各色鳥兒,難得繡得栩栩如生,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的。

「昭媛娘娘這回可是上心了,還說娘娘著翠綠不好,沒想到稱得人水女敕了不少。」萱娘由衷地道,滿意地看著她手下剛梳好的流雲髻。

「她呀,凡事只上一陣子的心,瞧著吧,過些天就不這麼熱絡了。」蕊儀嘴上這麼說,心里還是很滿意的,她和蕊瑤仿佛回到了她入晉王府之前,「怎麼右眼皮跳得這麼厲害?好像要出事兒。」

萱娘不語,蕊儀的預感一向很準,這些天得小心些,別再出了岔子,「要不要跟昭媛娘娘說說?」

「皇上下朝要去飲羽殿,別討人嫌。」蕊儀笑了笑,她不願提這些事,「一會兒該去給皇後請安了,有些日子沒見過福兒了,想見見。」

「是有些日子了,福兒在那兒,總讓人不安心。」萱娘有些憤憤的,滿月尸骨未寒,福兒倒是成了皇後的近侍宮女。

「還不是時候。」蕊儀眼中閃過一抹陰郁,她指了指外間,「把第二個抽匣子里的信拿來。」

萱娘依言而行,不知是什麼信,還要特意交給梓嬌。蕊儀抽出信箋,最後仔細地看了一遍,上面的手印印得真真的。她假意將劉老漢送走,為了讓梓嬌放心,特讓人造了信件,字是仿的,手印是把劉老漢灌醉了按上去的。梓嬌與劉老漢分開時還不到五歲,應是沒什麼印象的,做得這麼真,只是為了鄭重其事,讓梓嬌放心。

把信收起來,蕊儀剛要吩咐備轎,趙喜義的聲音卻從外面傳來。她詫異地看向萱娘,「不知道是不是要應驗了,你去拿一百兩銀子,一會兒找機會給他。」

「貴妃娘娘萬福。」趙喜義笑呵呵的,雖隱約透著些為難之色,卻並不深重,不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公公怎麼來了?可是皇上落了東西,再或是妹妹那兒要請本宮過去湊湊熱鬧?」蕊儀笑問,往常就這幾件事。

趙喜義輕輕搖了搖頭,看了看眾人也不說話,萱娘知道他的意思,忙把不相干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也退了出去。趙喜義這才道,「皇上交待了奴婢一件為難的事,太尉大人回朝了,皇上怕大人還記掛著那件事,想請娘娘從中說和。正巧太尉大人今日進宮了,皇上想讓娘娘到御花園時順道見上一面,就不必去瑤光殿了。」

「這恐怕不太合適,後宮不得干政,這些事不是本宮分內的。」蕊儀淡淡地一笑,她不可能徹底跳出了這二人之間的糾葛,可是能少攙和一些,就少一些,對三個人都好。

趙喜義也知道不合適,可李存勖就這麼吩咐的,他能說什麼。不過當時也問了,假如蕊儀不答應、有顧慮該怎麼辦。他賠笑著,沒有退下的意思,「娘娘不必擔心,皇上的口諭,誰敢說三道四。皇上的意思,也沒讓娘娘說什麼,不過是想讓太尉大人別再把事情放在心里。」

刀架在脖子上了,雖然最後又抽了回去,可誰能不放在心上。說那兩千陳兵在那兒是為了舞劍,傻子也不會信。蕊儀動了動嘴角,沒有立刻出聲,讓她去說和,也就是讓嗣源面上不再追究,繼續演一出君臣和睦、兄弟同心的好戲罷了。

有朝一日,這戲演不下去了,又要兵戎相見。而且蕊儀一直疑心,這出戲里最先演不下去的會是存勖,那她這趟說和就成了給嗣源灌迷湯,也不知會不會害了他。若是她在當中稍有提醒,又怕存勖疑心她還和嗣源藕斷絲連。

「不是不行,不過本宮想讓皇上也來和大人說幾句話。要不本宮即使巧舌生花,太尉大人也未必信,何況他們兄弟之間還是當面把話說清楚的好。」蕊儀笑了笑,喚了萱娘進來,「不如這樣,院子里的桃林剛剛收拾過,已經有不少花苞了,不如擺上些酒菜,把話說開了。」

「這……奴婢不好擅作主張。」趙喜義更加為難了。

「你只管把本宮的意思告訴皇上,萱娘,你去跟昭媛娘娘說,本宮想請皇上過來和大哥說說話,她要是願意,也一道過來。」蕊儀笑了笑,不給趙喜義拒絕的機會,「公公就和萱娘一道去吧。」

萱娘眼明手快地把銀子遞上去,邊勸著邊和趙喜義出了門。魚鳳進來納悶地看著蕊儀,「娘娘,怎麼讓太尉大人到內殿來了?」

「在外面少不得招了別人的眼,有皇上在,不如就設在麗春台,出不了事。不知道太尉夫人有沒有來,先設五個位子,連帶著昭媛的也準備著。」

魚鳳出去了一下子,交待完了就回來服侍蕊儀。蕊儀這些天疲懶的厲害,懶得換衣裳,只在外面加了件薄棉袍,把頭上的翡翠簪子換了一支封貴妃時賞下的金步搖,一下子鄭重了許多,少了幾分平日的隨意。

「交待你問的事如何了?」蕊儀輕問,不自覺地垂下眼眸。

魚鳳左右看看,也輕聲道,「問出些眉目,正要回娘娘,可是也只是些眉目,還要再打听。」

給蕊儀腕上換上一條碧璽的鏈子,又將指甲上細細地涂上丹蔻,這樣行走起來,袖擺一動,若隱若現的自有一番風姿。鄭重而又透著幾分艷麗,李存勖看了必定喜歡。蕊儀也喜歡,她把手腕搭在小枕上,等著晾干,「不錯,說說看,打听到了多少就說多少。」

「林家原也是揚州人士,後來舉家遷到了魏州,可這林康和林夫人過世也有十年了。說是那一年他們家里救了一個過路的客商,結果帶了瘟疫入府。一家子都沒了,之後官府怕瘟疫蔓延,就把宅子燒了,如今只留了個空院子,有個林家老家來的佣人看著。听說夜深人靜的時候,每每能听到怪聲,這家子人沒安歇,鬧鬼呢。」魚鳳滿月復疑慮。

「既然把宅子燒了,為何還留著院子?」蕊儀疑惑道,真巧了,竟是宋可卿提過的宅子。猶記得宋可卿還與林家人有過些交集,她不禁輕輕咦了一聲,那有交集之人不是自己,就是自己真正的姐姐了?

事情正在一步步地印證,已容不得她懷疑,她就是林子從,可林子良又在哪兒呢?

「這娘娘倒是應該問問韓大人,這林康也是當年老晉王的近臣,好像和韓大人一樣,都做過皇上的老師。所以燒了屋子之後,老王爺下令留了院子,算是給林家留個憑吊的地方。」魚鳳微微皺眉,蕊儀讓她打听此事忒是奇怪。

蕊儀驚訝地看著她,察覺到了失態,連忙收斂了,遮掩道,「小時候听父親說起過,就是怕他老人家傷心,才不問的。」

奇了,真是奇了,林康竟與韓元是同鄉,還同侍一主,又受頗受器重,她竟從未听說過。而且,蕊儀一陣心驚,韓元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誰?

「真是瘟疫?」有了那樣的夢境,蕊儀如何也不肯相信。

「這只是一個說法,還有人說林康犯了謀逆大罪,是老晉王派人滅的門。」魚鳳低聲道。

謀逆大罪,蕊儀心中有個聲音隱隱的告訴她,這不是真的。她永遠記得夢中林夫人的目光,讓她活著報仇時那真切的怨念……何況真是謀逆,老王爺就怎麼會令人留下院子?

「試試從守院子的人那兒問問。」蕊儀嘆了一聲,說不準還得去問宋可卿。

「那是後來從林家老家里來的,問過了,問不出什麼,奴婢再想別的法子。」魚鳳搖了搖頭,到外面看了看,輕道,「外面都備好了,娘娘要不要看看?」

打開門,蕊儀遠望過去,矮桌都擺好了,宮女們正在準備茶點,她又交待了幾句,正要回里間坐一會兒,李存勖來了。

李存勖身後只跟著趙喜義和萱娘,不見蕊瑤的影子,蕊儀向李存勖行了個蹲禮,萱娘迎著她,開口笑道,「昭媛娘娘說了,沒的討娘娘的嫌,就不來了,還讓奴婢一定把皇上接來,省得皇上走丟了,迷了路。」

「這是把話都還給我了。」蕊儀笑了笑,看向李存勖,「皇上可怪臣妾多事了?」

李存勖面色有些不自然,但是笑了笑,「還是當面說清楚的好,總躲著的確不是個事兒。」他牽著蕊儀的手,向桃林中心走去,「你也別往心里去,就是覺著他對著你,能听得進話,沒別的心思。」

「臣妾雖是太尉大人的弟媳,但也要避忌,不然皇上不多心,難保旁人不會多心。不過看著皇上和大人和好如初,臣妾也不會計較這些,但皇上在,總是好些。」蕊儀謹慎地道,她適時地裝傻,也望著李存勖能適時地照單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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