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概要動魏州軍了。」李嗣源不甘願地開口,「魏州軍里好些都是當年跟著義父征戰的,也不知皇上著了什麼魔風。」
「孫大人可曾在魏州任職?」蕊儀手指輕輕點著桌案,暗想著當中關聯。
「你如何知道?定是听韓大人說起過。」李嗣源有那麼一剎那的詫異,繼續道,「孫大人在魏州的日子並不長,那時候還只是王府的執事。義父病逝前幾日,他被派到了幽州。那時孫大人已經四十多歲了,仕途才剛剛開始。」
又是一個同老晉王有關的人,蕊儀不動聲色地問道,「那魏州軍里的幾位將軍當初又有什麼淵源?」
「都是擁立之人,十年了,只有幾人曾調任過鄆州。以前皇上對他們一直很放心,就是我,也是比不上的。」李嗣源也有了懷疑,天下之大,為何這些人兜兜轉轉都與魏州和晉王府有關,「你是說與義父有關?」
「不,我還沒想通透。」蕊儀搖搖頭,當中因由不能無根無據地猜測,她還要回想。既然她能在夢里親見當年的景況,冥冥中自有天定,她也許還能想起些什麼。她覺著她作為林子良的時候,比起林子從更得林康夫婦的心,也許他們曾無意間對她透露過什麼。
李嗣源點點頭,不再提這件事,他默了一會兒,聲音斷斷續續的,「你可還好?」
「都好,皇上對我也很好,蕊瑤也懂事了,只是最近精神不濟,才遠著他們。」蕊儀笑了笑,知道他所問為何,她如何能讓他擔心。
「那就好。」李嗣源笑得有些不自然,誰人不知韓昭媛專寵後宮,一月間李存勖有二十多日在飲羽殿,就是皇後也弄出不少花樣,等著把人往宮里招。這樣的處境,他如何能不為她擔心。李存勖不是長情的人,冷得久了恐怕就變成了真的。
只是既然蕊儀故意對他說謊,他也不願當面拆穿,他要做的是讓她的處境好些,而不是用那些無用的話開解她。
「你呢?」蕊儀失笑,他八成是不信的,「如今有三個庶子,什麼時候再有了嫡子,才算是安穩了。你和平都若是能相敬如賓,何嘗不是國之幸事?平都是老晉王的義女,雖說封位只是郡主,可算起來,應該是長公主。她的兒子將來多少會讓他有些顧忌,你也可以……」
「為了留後,何論嫡庶。」李嗣源笑嘆,含笑看著她,「你什麼時候也心存僥幸了?」
「在宮里時常賭的就是能不能僥幸逃過一劫。」蕊儀回望著他,目光平和,滿月得以平反,福兒被杖殺,敏舒被禁足,哪一樣不是憑著僥幸,「你出宮去吧,以後別再來看我了。」
「雖然是皇上親口同意讓我來的,可以後也不會了。他也許還有疑心,一直在試探你我。」李嗣源提醒道,向後退了幾步,躬身告退,「貴妃娘娘yu體安康,微臣告退。」
在林中又站了一陣,蕊儀才轉身回寢殿,魚鳳迎上來問道,「藍御女和趙采女來請安了,娘娘見是不見?」
「不見也不行了。咱們這位皇上最喜歡一箭雙雕,也不只是雙雕,就是三雕、四雕也是有的。你說我見了太尉大人,還能不見別人麼?讓她們進來說說話吧。」蕊儀輕嘆道,取了個貴妃枕,靠在榻上。
藍墜兒和趙瑜茵進來了,說了些請安和客套的話,在蕊儀面前坐下。藍墜兒左右看了一圈,笑起來訕訕的,「娘娘病的這些日子,皇後娘娘也顧不上搭理我們姐妹幾個,我們就快要到飲羽殿請安去了。」
「是啊,看娘娘氣色,應是大好了。以後娘娘主理六宮,還請娘娘多照應我們。娘娘要是忙不過來,只管支會我們一聲。」趙瑜茵微微收斂著下顎,笑得討巧。
「又在哪兒听了這些閑言碎語?無邊無際的,可別亂說,主理六宮的是皇後,本宮只是協理,你們難道想陷本宮于不義?」蕊儀聲音微沉,並不動怒,眸中閃過一絲譏諷。
「臣妾不敢。」二人對視了一眼,藍墜兒尷尬地道,「娘娘大概還不知道,這是早上皇後娘娘親口說的,她說她以後只給皇上排演歌舞,同享富貴,懶得理這些煩心的事。還說若是有事,只管來問娘娘。」她頓了一下,偷偷看蕊儀眼色,「臣妾雖然是德妃宮里出來的人,可如今早就斷了聯系,以前若有開罪娘娘的地方,還望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人計較。」
「皇後一時戲言,你們還當真了。」蕊儀笑出聲,她從來志不在此,要是有這閑工夫,她寧願去琢磨幫著李存勖想想如何才能國泰民安,「你們先回去,本宮也該去向皇後請安了。別成日想著靠上一棵大樹,再上了哪一艘快船,得空還是想想怎麼留住皇上的心。」
「那也要向娘娘討教。」藍墜兒連忙道,生怕就此被蕊儀趕了出去。
「是啊,娘娘是最得皇上心的,臣妾也想多跟娘娘說說話。」趙瑜茵心領神會,立刻道,也是一臉的懇切與小心。
「這也不用跟本宮學了,要討教去找昭媛就是了,皇上也在飲羽殿,剛好圓了你們的心願。」蕊儀笑道,讓她們踫了個軟釘子,她們要是去飲羽殿,八成就要吃閉門羹了,「魚鳳,送二位妹妹出去,若是她們想去飲羽殿,就讓人跟過去,替本宮問候妹妹。」
二人不甘地告退,蕊儀換了身藕荷色的宮裝,上面的繡紋是幾面花鳥繡扇,很是別致。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和原先也不差什麼,總算沒有失禮。」
「娘娘這些日子清減了一些,不過更顯腰肢輕盈,要是皇上見了,準會夸贊娘娘。」魚鳳笑道。
萱娘進來稟報,步輦已經備好了,蕊儀笑道,「魚鳳留在這兒看著,一會兒害怕有人來,萱娘跟我去就成了。」
去哪兒不好,非去瑤光殿,萱娘暗暗嘆了一聲,「娘娘有所不知,皇後這些天招了很多人到瑤光殿,里面鼓樂震天,剛進去的人都听不見對面的人說話。」
「鬧到如此地步了?」蕊儀納悶道,腳下不停,已跨過了門檻。
「皇上也不制止,還讓人送了不少衣料過去。這一下倒好了,好些個大臣也讓家眷送了東西過去,現在瑤光殿的偏殿都塞滿了。」萱娘沒好生氣地道,這種人也能做皇後,真不知道老天爺的眼楮長到什麼地方去了。
步輦一直抬到瑤光殿前,蕊儀听萱娘說了之後,自然有了防備,下了輦每走一步都很是小心,生怕從哪兒蹦出一道鼓聲,驚了步。果不其然,沒走一陣,就听見鼓樂聲大作。到底還是被稍微驚了一下,蕊儀笑對出來迎她的蘊溪道,「皇後真是好興致,本宮今日也有眼福了。」
「娘娘說的是,要知道這歌舞就是皇上也還沒看過呢。」蘊溪含蓄地道,又覺得應該說得更明了些,又道,「皇上這些天都沒來瑤光殿,娘娘時常想念。」
「本宮一定規勸昭媛,要是她不給本宮這個做姐姐的閉門羹吃。」蕊儀笑了笑,她對蘊溪一直有些好奇,趁著梓嬌不在,她逮著空問道,「姑娘何時起跟著皇後的?」
「奴婢自小跟著皇後,那還是在晉王府的時候,在老王妃身邊。」蘊溪每每提及此就不免感傷一番,除了歌舞,她哪一點不比梓嬌強上幾分,若論心思就更不必說了。可是如今梓嬌貴為皇後,母儀天下,而她卻還是一個日日受梓嬌呼喝的宮婢。
「哦?」蕊儀有些詫異,她知道蘊溪出自晉王府,可沒想到竟一直跟梓嬌在一起。梓嬌那時也只是老王妃身邊的侍婢,她們是一樣的。想到此,她開解道,「姑娘是皇後的好姐妹,早晚要配一門好婚事,以後無論是本宮,還是本宮的兄長,都還要跟姑娘套幾句近乎。」
「奴婢哪兒來的好婚事,這輩子都要服侍皇後罷了。」蘊溪勉強笑了笑,低下了頭。
「那是皇後還沒找到好人家了?姑娘這樣的品貌,是要挑上一挑的。」蕊儀假裝不知,計上心頭,「不如姑娘先和本宮說說,姑娘想嫁貴閥公子、軍中大將,還是……」
「皇後娘娘是不會允許的。」蘊溪已然心動,蕊儀不會平白無故地想要插手她的姻緣,自然更不會毫無所求,但是這一定是個機會。她袖中的手緊了緊,「要是奴婢得配良緣,娘娘就是奴婢的恩人。」
「那本宮就想想,說不準真有良緣。」蕊儀笑了笑,轉身進了殿,向梓嬌福身道,「皇後娘娘,臣妾大好了,向娘娘問安。」
「你來了,來了就好。」梓嬌笑道,面色緋紅、香汗淋灕,想必是剛剛舞過一曲,「我這兒忙不過來,好些事要交到你手上,暫且替我照管些日子。」
「臣妾也是樂得一身閑,省得惹人閑話,剛才可是有人到臣妾那兒嚼舌根子了。」蕊儀嘆道,看著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