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嬌撇了撇嘴角,笑嘆道,「我早上說的,沒一會兒就傳到你那兒了,真快。」她指了指旁邊的繡墩,「不是誑你,那些個雜事我見著就煩,還不如在這兒找樂子。悄悄告訴你,皇上看了曲譜,龍心大悅,還要親自撫琴呢。」
當上了皇後,又見各宮諸人都沒有子嗣,動搖不了她的後位,也就不覺松懈下來。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在晉王府待了二十年,也沒月兌了本性,蕊儀笑道,「那是皇上疼姐姐,要說各宮歌舞,哪兒能比得上瑤光殿,皇上不來才怪呢。」
見她並無嫉色,梓嬌有些訕訕的,但想到蕊儀一向識大體,最少面上如此,也少不得有樣學樣,「妹妹那兒還不是一樣?本來還想叫你過來,你既然來了,少不得要把話說清楚。以後六宮瑣事少不得要你煩心,你也不必多心,大事上問我一聲就是了。要是哪個不安分,你只管敲打她們,我以後只管好吃好喝的過日子。」
這話真該讓李存勖听听,蕊儀暗笑,她猜想梓嬌這些話倒是有七分真,不過大事上梓嬌是不會放權的。她明白了這些以後行事也就方便了,名正言順的協理後宮,並已協理之名,行主理之事,也能省去些提心吊膽。可是一旦出了事,也得她背著。
「臣妾只怕精力不逮,出了錯,白白連累了姐姐。」蕊儀謙遜地道,不敢答應得太快了。
「能出什麼錯,不過是把年節上和各宮的場面功夫做足了。其實每天做的事都差不多,要不是這樣,也不會交給你。」梓嬌笑道,言下之意就是每日之事繁重、無趣。
「那臣妾就卻之不恭了。」蕊儀點點頭,算是應了。她抬眼看看梓嬌,不知梓嬌這日怎麼不提銀錢了,輕聲開口,「莊子上的款子還沒送上來,改日再親自給姐姐送來。」
梓嬌頷首,看看她,看起來並不太上心,「叫蘊溪去取就是了,那些錢還不夠這些人一起吃頓飯的。」
「娘娘,臣妾已經盡力了。」蕊儀嚇了一跳,以為梓嬌又要借機讓她尋新的路子。
「我知道。」梓嬌看看她,眼中沒有絲毫怒意,倒像是歡喜得很,「不瞞你,如今我有更好的路子了。哎,別問我,以後也別問,管好我交給你的事就夠了。」
「那臣妾就告退了,不擾姐姐雅興了。」蕊儀笑道,她一向識趣的很,這來錢的路子想必不正,就算能打听出來,梓嬌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告訴她。至于以後也不要問,也許是怕她阻了財路,她若是問了,說不準這協理六宮的差事就輪不到她頭上了。
回去的路上,蕊儀將剛才的事告訴了萱娘,萱娘有些驚訝,沒想到梓嬌能將此重權交給蕊儀,「娘娘,這會不會又是個套?就跟上回一樣。」
「也許。」蕊儀微嘆,她和蕊瑤始終是梓嬌最大的威脅,她不會傻得以為梓嬌當真會信任她們。梓嬌選了她,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敏舒已是一顆棄子,身居高位的只有她了。
又或許書信一事上多少博得梓嬌的一些信任,加之梓嬌以為她已將劉老漢送回了老家,以為再沒有把柄落在她手上,也就暫且交到了她手上。至于以後她若有了身孕,動些手腳,讓她勞累中小產也不是不能。蕊儀看了她一眼,嘆道,「只能更加小心謹慎了,近來咱們麗春台可還太平?」
「一切都好,娘娘歇的這幾日沒出什麼亂子。就是宮里宮外來請安的多了些,韓府也來了人,是三公子。三公子雖然是娘娘的親哥哥,可是沒有皇上的旨意,也不敢讓他進來,他向鄭夫人問了幾句就走了。」萱娘回道。
鄭夫人入宮之後就一直留在麗春台,平日里管著小廚房,也做做針線。可是鄭夫人來洛陽已半年有余,韓靖烈不著別人說話,偏偏找了她,還是在這個時候,不免令人生疑。蕊儀暗暗皺眉,不覺將此事與那日奉室之遇想到了一塊兒。
「他們說什麼了?」蕊儀不動聲色地問道。
「三公子說是要敘舊,不讓奴婢們服侍。」萱娘也不在意,想著也不過是平常問候幾句,「娘娘,奴婢听說今日三公子又進宮了,是應了昭媛娘娘的請,皇上是準了的。想必過一會兒昭媛就會來請娘娘,娘娘正好和三公子見上一面,他上次來時帶了禮,總要謝過的。」
「你先備一份回禮,不必太過厚重。昭媛還不知我已經好了,若是邀我去便罷,若是沒有,你們就把東西送過去,聊表我的一番心意。三哥這個人,一見我就一肚子火氣,能少見一面是一面。」蕊儀毫不避諱,這些事應該讓她們知道。
她不主動去飲羽殿,也有她的顧忌。假如韓靖烈那日當真听見了什麼,這些天都沒有發難,想必是想了長遠之計。她不去,佯裝不知,他倒未必立刻發難。若她去了,他覺著她已知曉,說不準就要兜頭兜臉地罵將出來。這是皇宮,早上說一句話,晚上就能傳遍了,更何況貴妃和自家兄弟吵了起來。茲事體大,誰都不會輕舉妄動,倒不如以靜制動、靜觀其變的好。
「你去打听一下,瑤光殿最近可有大的進出?無論是人還是錢物,都要打听清楚。」蕊儀低聲吩咐,錢物指的是梓嬌新得的財路,而人,她期望的自然是申王李存渥。她不能總讓自己頭上懸著一支箭矢,也不能讓梓嬌一直折騰下去,不能亂了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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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羽殿里燻著誘人的牡丹香,不同于麗春台,這里的分外濃郁。殿內陳設絲毫不比瑤光殿遜色,甚至幾樣剛剛貢上來的都在其列,沒來過的人一旦進來,一雙眼珠子就沒了落腳的地方,四處打量著,想看遍這些奇珍異寶。
蕊瑤穿著蜜色宮裝,腳上一雙青藍色的鳳頭繡鞋,手中端著一盞雨前龍井,慢慢地品著。她品茶時遠遠看去像是在燻茶,帶了些俏皮,眉眼間很是靈動。她聲音里有幾分嬌氣,即使說著平淡無奇的話也是如此,「三哥究竟有什麼事,非要加我不可?有事,讓嫂嫂帶個信給我就成了。」
小時候蕊瑤也是個胡鬧的,也能跟韓靖烈鬧到一塊兒,可如今進了宮,再鬧起來便是引禍上身。蕊瑤自是半點不敢透露親近之意,「你倒是說啊,一會兒皇上要來,總不能留你。」
「都出去,都出去。」韓靖烈起身,把幾個宮婢哄了出去,還把大門關上了。
「你干什麼?別壞了我的名聲。」蕊瑤生氣了,但韓靖烈堅持如此,也許真有大事,她指了指對面一扇小窗,「把那扇打開,讓她們看見里面的動靜。」
韓靖烈打開窗,又把那邊的宮人哄到了階下,「韓大人要過壽了,我要和昭媛娘娘商議壽誕之事,你們切不可偷听。」他坐回位子上,目光閃爍地看向蕊瑤,「有件事你听了切不可大嚷大叫,也不能告訴蕊儀。」
「你可別挑撥離間,二姐待我很好,我早就不生她的氣了。」蕊瑤笑了笑,讓他別多費唇舌。
「我沒有。」韓靖烈急辯道,壓低了聲音,當中有些激動,「蕊儀她不是父親、母親親生的,不是我的親妹妹,不是你的親姐姐。」
「啊?難不成是父親的如夫人生的?」蕊瑤奇道,沒听說過啊,韓元位及宰輔,養個外室也不是什麼大事。老實說,她一直覺得蕊儀同她和蕊寧有些不像,身上有一股子她們沒有的氣韻,可又說不出來,「說說,那位如夫人姓甚名誰,可是為傾城佳人?」
「什麼?」韓靖烈愣住了,壓根沒想到蕊瑤反應如斯。
「你倒是說啊,瞞了這麼多年,想必不是府里人生養的。父親不說也就罷了,母親也不說,想必這位如夫人也是有些品貌的。你說說,二姐是怎麼到府里來的?」蕊瑤一皺眉,嘲諷道,「你該不會是瞎說的吧?」
「她根本就不幸韓,跟咱們一大家子半點關系沒有,她是父親和母親抱回來的。」韓靖烈怕她不信,連忙解釋,「原本是有一個蕊儀,可是被大姐帶回魏州的時候死了。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抱了一個回來。」
「抱了一個回來?那父親會把韓家的家業都交給她?你想著掌家之位,想瘋了吧。」蕊瑤冷冷一笑,把茶盞撂在桌上,「沒別的事就回去吧,我還想歇會兒。」
「我听的也不太真切,她好像是父親一個同鄉的,父母雙亡,又不巧害了場大病,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就這麼抱了過來。」韓靖烈擺了擺手,睜大了眼楮,指天發誓,「旁的我听得不真切,可這件事是真的有的。就是揚州來的鄭夫人,也說蕊儀不像從前的蕊儀了,性子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