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宮闕 鳳闕瑤光 第一五七章 姐妹離心(下)

作者 ︰ 霜宸

外面烈日炎炎,殿內添了冰,又用紗簾擋住了日頭,倒是陰涼得很。蕊儀換了三盞茶才等來了韓靖遠,中間魚鳳來探了她幾次口風,她都默然不語。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這些日子韓靖烈曾兩次進宮,不知對蕊瑤說了什麼。而他說的這些話究竟有沒有對韓靖遠說過,她就不得而知了。

往常蕊瑤和自己置了氣,總要到她面前發作一番,這一回卻悶不吭聲地給蘊溪定下了韓靖烈。蕊儀暗暗琢磨,那日韓靖烈應是听到了些什麼,說不準已經對蕊瑤說了。只是礙于听得不全,又無從查證,才引而不發。可是一旦起了疑心,許多事就不一樣了。

「娘娘。」韓靖遠躬身道。

「二哥來了。」蕊儀回過神來,連忙讓魚鳳看座,「今日請二哥來,其實是為了三哥的婚事。」言畢暗暗看他神色。

韓靖遠皺了皺眉,「今早才听說了,原以為是你的主意,現在看來不是了。」他嘆了一聲,「三妹怎地如此急躁,連父親都不知會一聲。」

「這當中緣由我就不說了,如今那蘊溪根本不肯嫁,剛到我這兒發了誓,就算沒了性命也不做這外室。此事鬧到皇上面前,她沒了性命,咱們韓家臉上也不好看。我請二哥來,就是想商量一個萬全之策。」蕊儀目中一動,韓靖遠和韓靖烈一向不和,也許他還不知道。

「你想救這蘊溪?」韓靖遠不禁笑著輕搖了搖頭,她還是原來那個會心軟的蕊儀。

蕊儀點點頭,「我打算去向皇上求個情,若是婚事能夠就此作罷,便算了。就怕皇上不允,到時能不能善了此事,就要看二哥肯不肯承這個情。畢竟都是韓家人,傳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她目光躲閃了一下,「蘊溪仰慕二哥英姿,只求能在二哥面前服侍。她是個機靈、溫婉的,二哥即使對她上不了心,也能相處和睦。我知道這麼做委屈了二哥,二哥若是不答應,我就再去想別的法子。」

韓靖遠看了看她,又低下了頭,千重思緒掠過。她也許知道他不會不幫她,他怎麼會不幫她呢?他無奈地一笑,「你看人不會錯,我答應。」

他竟如此輕易就應允了?蕊儀大喜,笑著安慰道,「二哥放心,若事情真走到了這地步,我定給蘊溪置辦嫁妝,讓她風光大嫁,不會掃了二哥的顏面。」

「我為的不是這個。」韓靖遠看了看這殿中陳設,既名貴又妝點得宜,卻少了生氣,「只要你高興,什麼都好。」

「二哥,我……」蕊儀嘆了一聲。

「你宮里的茶不錯。」韓靖遠笑了笑,「三弟和三妹走得近了些,若不想讓他把三妹帶偏了,你想個法子,別讓他進宮就是了。」

「他瘋言瘋語的,也不知對蕊瑤說了什麼。」蕊儀借著低頭飲茶,別開了目光。

「他這人一向如此,你別當真。」韓靖遠斷然道,目光有異,抬眼一看,慶幸她沒有看見。

「那二哥也幫著勸勸他。」蕊儀听他這意思,難道他已有所耳聞,只是沒有相信?

「我還有事沒有料理,這就回去了,娘娘好生保重。」韓靖遠也覺無話,主動告辭,邁出門檻時,望著遠處桃林道,「你若不是我妹妹,該有多好。」

蕊儀「 」地一下站了起來,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魚鳳連喚了她兩聲,她都沒有听見。魚鳳輕踫了踫她,「娘娘,到此出什麼事了?奴婢覺著娘娘總是魂不守舍的。」

「皇上還在飲羽殿?」蕊儀搖了搖頭,低聲問道。

魚鳳點了點頭,也壓低了聲音,「奴婢听說那日皇上本是要來麗春台的,都讓順喜擺駕了。可是昭媛娘娘忽然來了,還跟皇上吵了幾句,不知怎麼的,皇上就去了飲羽殿,一連幾日都不曾到別的宮里。」

「這不像她啊。」蕊儀沉吟著,蕊瑤怎麼會違背存勖,還吵了起來,「可听到了什麼?近來皇上那兒又有什麼動靜?」

「隱約听到皇上說了娘娘的閨名,旁的順喜也听不真切。」魚鳳想了想,李存勖日日膩在飲羽殿,多日不朝,實在沒什麼動靜,只是昨日有些不尋常,「昨日,皇上忽然召了郭大人密議,說了好一陣子話。」

「太尉大人代州一行可還順遂?可是要回來了?」蕊儀忽然問道,郭崇韜便是李嗣源的掣肘之人,動了箭那有不動弓弦的道理。

「是要回來了。」魚鳳一驚,面色大變,「大人此去解了軍糧之急,還調了糧食賑濟百姓,听說百姓夾到相送,還有人攔住城門,不想讓他離開。難道又像上回一樣,皇上又動了心思?」

高台一幕最終染血的是蕊儀,痛徹心扉、永生難忘。蕊儀微微頷首,嘆了一聲,「怕是又要來上一次了,你給太尉夫人傳個話,之後就別再同宮外聯系了。皇上疑心病犯起來,你哥哥還在魏州軍中,你們保不得也要受牽連。」

「是。」魚鳳明白當中利害,可是在宮里呆的越久她就越想不明白,既然是如此一個不理朝政、冤殺忠良的皇帝,還有什麼好擁立的,「他們都瘋了不成,伸著脖子讓人砍。」

「你說什麼?」蕊儀看向她嘆了一聲,聲音壓得極低,「兩敗俱傷只會讓契丹趁虛而入,何況他們兩兄弟怎麼能鬧到那步田地,這些話不可以再說了。」

自平都那番話後,自幾位老大人喊冤而死之後,她不是沒這麼想過。可是她既無法全然割舍于李存勖,又不知李嗣源究竟有沒有取勝的把握。若是兩敗俱傷惹得生靈涂炭,若是即使李嗣源得了這江山,也實非心知所想,只能內疚、痛苦一生,又待如何。

她似乎總是為嗣源想的太多,蕊儀心中一動,她的這番心思瞞得再好,恐怕存勖也知道一些。高台一幕也是對她的試探,這一回難保不是對她疑心,說不準又會來那麼一回。無論如何,她都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把後殿的佛龕收拾一下,我搬過去住幾日。皇上若是來了,就請他到後殿。」蕊儀定下主意,轉頭吩咐道。

「娘娘如何知道皇上會來?」魚鳳可拿不準,誰知道那喜怒無常的皇帝出了飲羽殿,是不是就進了瑤光殿或是登春閣,那趙瑜茵不是前日封了寶林麼?

「若他真動了那心思,近日就會來找我。」蕊儀淡淡地一笑,回內殿讓人收拾了一通,搬到了後殿。

晚間李存勖便來了,魚鳳讓人出迎,自己去了後殿告知。蕊儀听聞不曾整理衣裝,反倒把高髻弄亂了些,再端端正正地跪到蒲墊上,雙手合十望著佛龕上的菩薩,口中念念有詞。

「娘娘,娘娘?」魚鳳看看她,又看看門外,不明白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李存勖到了,她到廊子下行了蹲禮,「皇上,娘娘日日焚香祝禱,不肯出門半步,還請皇上不要責怪娘娘。」

李存勖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輕輕將身旁的窗子推開了一些。蕊儀正兀自喃喃自語,聲音雖低,他這里卻听得分明。

「李嗣源負信女在先,又與其夫人曹氏多次炫耀于前,信女苦不自勝,只望他們日後離開洛陽,永不進洛陽宮。」方才那聲響動已落于耳中,蕊儀故作飲恨狀,咬破食指,將血滴在香灰上,「如若不成,信女願折壽十年,換他一身功業俱毀、身敗名裂……」

李存勖手上一僵,不禁踫上了窗框,弄出了響動。他仿若未聞那番話,故意大笑著進了去,「朕幾日不來,蕊儀倒是住到後殿來了,可是惱了朕?」

蕊儀松了口氣,將眼角淚水拭盡,故作歡笑道,「惱了又如何,皇上還不是在飲羽殿歡快。臣妾近日心神不安,故來此祝禱,實在沒有別的意思,皇上該不會疑心臣妾行那巫蠱之事吧?」

「你不會。」李存勖笑搖了搖頭,看看四周不禁皺眉,「太簡陋了,就算祝禱,也不必住到這兒來。走,回前面去。」

前面一關暫且過了,蕊儀嘆了一聲,輕聲道,「令臣妾心神不寧的豈止是那些無名之事,听說蘊溪姑娘不肯接旨,想必令皇上為難了。偏偏這門親事又是妹妹提起,臣妾也知曉的,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蘊溪是朕母妃留下來的,自小就在王府里,一直盡心盡力。若真治她一個抗旨不遵之罪,朕也于心不忍,就是皇後也不願勉強于她。可若是就這麼讓此事不了了之,又對不起你們和靖烈。」李存勖為難地道,二人走了一段,跨過門檻回了前面的寢殿,「朕也正犯愁,如何才能把你們都顧全了。」

「要不皇上再給蘊溪賜一門好親事,妹妹和三哥那邊由我去說。再要麼皇上也再給臣妾的三哥尋一門親,這樣旁人也沒的說道。」蕊儀細聲軟語地勸道。

「這樣,朕就太對不住韓師父了。」李存勖嘆道,目中洞黑,權衡著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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