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傍晚,蕊瑤就派了三撥人送衣飾、補品到麗春台。蕊儀向幾個領頭的宮人一一道了謝,留了她們吃茶,不過一會兒功夫,眾人見蕊儀想去歇了,也就識趣地告退了。
魚鳳已備好了侍衛的衣裳,一大一小,分別給李嗣源和蕊儀。魚鳳拿了大的那身從後院翻牆而出,蕊儀細細交待了萱娘幾句,先換了宮女的衣裳,出了麗春台才再御花園里放農具的地方換了侍衛的,直奔長樂門。
「韓統領。」蕊儀粗聲粗氣地向韓靖遠拱手道。
韓靖遠一愣,詫異地抬起頭,當下大驚,鎮定了一下才道,「是你啊,讓你給我帶的東西都帶來了?」說著引著她到了旁邊,他四下看了看,「你怎麼來了?太危險了,趕緊回去。」
「我想親眼看著你放他出宮。」蕊儀壓低了聲音,半點不打算退讓,「每日換防都要開宮門,他出去了,追究起來法不責眾,你不會有事的。」
「難道我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韓靖遠瞪著她,心中惱怒而又無奈,她心里果然還是只有李嗣源一人,「就憑著我跟他的交情,我也不會坐視不理。你快回去,我一定放他出去。」
「不,我就在這兒等著,我那兒都安排好了,不會出事的。」蕊儀那股執拗勁兒上來了,就是不肯走,退到一邊低著頭,按著腰間佩刀,除了身形瘦弱了些,不細看,與旁邊的幾個侍衛倒沒多大差別。
韓靖遠干著急也沒用,只能來回踱著步,時不時地往萬象神宮的方向望望。天色漸暗,換防的人已遠遠走來,他抬頭一望,當中竟沒有似李嗣源身形者。蕊儀也發現了,焦躁起來,掌心冒了汗。
「韓統領,弟兄們來換防。」為首的拱手道。
「辛苦。」韓靖遠點點頭,又寒暄了幾句,實在拖不下去了。這宮門一開,他們就要出宮,這可如何是好。
蕊儀心中一片寒意,心冷中一抬頭竟看見遠處兩道熟悉的身影,青灰色的是魚鳳,她與李嗣源說了句什麼就躲到邊上去了,不再跟著他。眼瞅著宮門已經開了,李嗣源腳下宛如生風,直朝這邊奔來。
此時韓靖遠他們已經出了宮門,厚重的宮門眼看著就要關上了。蕊儀還停在宮門邊,來換防的人也沒有留意她,本來有幾個不出宮,還有差事要辦的也是常事。李嗣源到了近前,被人攔住,「咦?兄弟,怎麼晚了?瞧著眼生啊。」
李嗣源面上涂了黑粉,夜色又暗,看不出本來面目,可是看得久了又難免看出來。蕊儀急了,她不能讓他出聲,她上前幾步,看了李嗣源一眼,「去取腰牌而已,怎麼去了這麼久?」她轉而對攔住他們的人道,「他落了腰牌,回去尋了,不巧他今日肚子不好,就耽擱了,兄弟別介意。」
「你是?」那人疑道,狐疑地看著她。
韓靖遠轉回幾步,「怎麼這麼慢?到了時辰就得出宮,別仗著自己是新來的,就不顧宮里的規矩。」
蕊儀趁勢道,「是了是了,下回一定不會了。這有點銀子,不成敬意,兄弟留著喝茶。」說罷給李嗣源使了個眼色,「還不快走。」
「成成成,快去快去,下回和你們一起喝茶。」那人收了銀子,又急著關宮門,忙不迭地把他們往外面推。
蕊儀松了口氣,總算出宮了。可是,她愣愣地看著腳下的青磚,她也出宮了。
「還不快走?」韓靖遠一跺腳,給二人使了眼色。出了外城,侍衛們各回各的住處,左右都離洛陽宮不遠,天色又晚,也就沒再糾纏。韓靖遠嘆了一聲,看著蕊儀,「只能明天一早再送你回宮了。」
李嗣源看看他們,月色在他黝黑的臉上投下一抹光暈,他先對韓靖遠道,「大恩不言謝,他日李嗣源定當回報。」
「不必,大人只管速速離去,此地不宜久留。」韓靖遠壓低了聲音,把另一個腰牌遞給他,「有人在城東二十里接應,韓靖遠就此別過。」
「你快去吧,這一回我不再勸你,只保得性命就好。你放心,我宮里都安置好了,明日一早我混進宮去便是。」蕊儀低著頭不願看他,此時她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魏州軍中,此刻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了。
「你們……不如同我一起走。」李嗣源正色看了看他們,「事發皇上定會追查,一查就會查到你們。皇上此次若真要除我,你們定性命不保。」
韓靖遠搖搖頭,「不成,若查到了,我豁出去一條命,家中老父還能依仗昔日功勞,留得性命。若是我逃了,恐連累老父。」
「二哥,要不你去吧。皇上若要動父親,他就得先殺了我和蕊瑤。我料定他不會,至少眼下還不會。」蕊儀輕嘆了一聲,看看李嗣源,「你們走吧,快走。」
「不行。」韓靖遠恨恨地一偏頭,轉身去街邊酒肆取早已存在那兒的馬匹。
「你……」李嗣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只知道這時候不能再把蕊儀留在宮里,「你同我一起走,什麼皇妃,什麼韓家都不要了。出了城,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安身立命,再也不管誰家江山天下。」
「你放不下他們的。」蕊儀笑了笑,眼中有了淚意,「你有你的部將,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好了,別說了,不能再耽擱了。」韓靖遠將馬韁遞給他,看了看蕊儀,「我們就在酒肆的客房里歇一宿,明日回宮。」
「不行,她不能再回宮了。」李嗣源緊緊地握住蕊儀的手,斬釘截鐵地道。
蕊儀用力甩開他,淡淡地一笑,「你帶著我,是走不月兌的。放心,我有我的辦法。」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這樣煎熬著過日子也沒什麼意思。
「保重,我會回來。」李嗣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馬。性命攸關,可他並不急著揚鞭策馬,馬蹄聲響起,並不急促,像是含著無限的不舍。
蕊儀望著他的背影,也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她忽然開口道,「二哥,我想送他到城門,一會兒就回來。」
「不行,還嫌惹得麻煩不夠。」韓靖遠厲聲喝止,橫身攔住她。
「離天亮還早,我去去就回。」蕊儀不管不顧地推開他,追了上去。她不舍這短短地一面,她也不放心他,不知他能不能平安出城。她若跟去,若再遇上變故,就讓他挾持著她出城吧。(!)